也许,多年以后,当我凝望镜中衰老的容颜如逝水长天,我仍会感叹,会独自恍惚,会忆起那首不知名的老歌来:情人和朋友之间/泪水苦又甜/流成汪洋一片/爱在一瞬间/我泪眼看不见/你曾是我的地平线啊/想围绕你沉浮/日夜到永远……
泪光中,一个名叫苏阳的流浪歌手,给我平平淡淡的中学时代增添了极富传奇意味的几笔。尽管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他又像流星一样地消失了,但在我寂寞的青春的纪念册上,从此却拥有了一抹永不会消失的亮色,足够我回忆一生。
第一次见到苏阳是前年夏天的一个黄昏。沉寂了大半年的我依然习惯于等在同学们都走光之后,才一个人到校门边的一间小饭馆里独自晚餐。那天我正吃着饭,几个同年级的吉他手闯了进来。围着桌子,开始旁若无人地喧哗。他们大声地唱着自己写的歌曲:我们算什么东西/我们只是社会的边缘,甚至垃圾/始终站在生活的阴影里/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把没有唱出的歌/和老掉牙的诗/抬到洒满阳光的大地?一群人起劲地唱着,我发现只有一个被他们称做老师的长发飘飘披及肩头的大男孩,怀抱一把很特别的吉他,始终一言不发。那时候,吉他仍在整个中学校园里风一样地流行着,我也背着整天吵闹不休、扬言要离婚的父母偷偷买了一把。说不清楚为什么,只觉得那落叶一样凄凉而萧瑟的音质、流水一样轻盈而婉转的旋律一下就笼罩了我,笼罩了看似缥缈却一直真实地弥漫在我四周的怀旧心情。于是,我忍不住插了一句:“你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吗?是教音乐的?”他便随大伙一起,朝我爽朗而飘逸地笑了。
再见苏阳的时候是在人流如织的卫星湖边。他在一片柔柔的阳光和阴阴的柳林间冒出来,依然是长发飘扬,使我目眩而心惊。他的目光明亮而闪烁,干干净净的脸上洋溢着朗朗的笑意,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去抚摸一下。于是,我在最不经意间,遇见了本该一直站在我生活之外的人;挡都挡不住,他就这样愣头愣脑地撞进我的视野,我的天地。
他告诉我他叫苏阳。对校园生活有着深深的厌倦,这也许与他的成绩一向不好有关,或者与他的经历也有关吧。他从上小学起就一直喜欢音乐,整天专心致志于吉他演奏,把功课都荒疏了,所以到上初中时成绩就垮了下来。等到上了高一,他更是痴迷地热爱吉他,迟到、旷课便成了家常便饭。渐渐地,他就成了学校德育处甚至校长室的常客,臭名远扬。不久,他就没法再在学校呆下去了,干脆退了学,开始四处流浪;他一直渴望着过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所以经常不带分文就出门了。他去过很多地方,如今又回来了,不是厌倦了漂泊,而是不习惯总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我静静地听着苏阳幽幽的诉说,突然间冒出一句很奇怪的话来,于是问他:“你到底是谁?你从何处来?你要到何处去啊?”说完竟有些得意。(很久之后我才想起,这句话好像是以前政治老师讲哲学课时说过的。)
于是,我开始跟着苏阳学吉他。苏阳极耐心地教着我,不断地说着让我骄傲无比的话:“你是我见过的理科班里乐感最强的。”躲着父母和老师,我把课余的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吉他上。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到一个月,我就能勉强弹奏好几个高难度的练习曲了。一个星期六的夜晚,我走进了苏阳打工的那家师范大学的校园歌舞厅,这也是我第一次走进那种地方。舞池里以学生为主,男男女女都打扮得光可鉴人,在旋转镭射灯的紫红色柔光中尽情地挥洒着青春和热情。苏阳则是所有人的中心,只见他斜挎着吉他,沙哑着嗓子,像一个摇滚歌星似地自弹自唱着一首感伤的歌曲:我有个梦想/你想不想知道/每当太阳升起来/所有的人都一起跑/一起啃面包/然后一起迟到/一起逍遥/其实迟到者的悲哀/没有人知道/当年老妈生我时难产/迟到/第一次/骑车找不到校门/迟到/忘了晚上放的臭袜子/迟到/看着我颓废的眼睛/你应该懂得/当迟到成为一种宿命/成为一种爱好/这辈子也别想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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