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在他的国度已被人称为大师很多年,患了不治之症且时日无多。至于具体病症为何,则随着时光流逝,与他究竟是歌剧、话剧还是什么戏曲的演员一样,不为人所记得。
在经历了与病魔的漫长斗争之后,他突然而又终于提出,准备停止徒劳的努力,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他的观众。人们被他的敬业精神和意志感动,商家看到了提早到来的商机———原本预计的显然是在他逝世时———业界刚看到了真正的楷模,于是皆用最大的热情为大师筹备一生的谢幕演出。
演出当天座无虚席,大师所在领域的顶尖高手纷纷到场助阵,一一登台自陈荣幸与伤感;二三流的圈内人也少长咸集,好在这历史性的时刻占据一席之地。在精彩不逊于许多传奇演出的垫场戏之后,人们期待着主角的登场,但没有等到。
大师的夫人,同时也是演出的主持人,面带戚容走上台,三缄其口之后才宣布:大师没有撑到最后一刻,已在不久之前死于后台。
全场骚动之中,未亡人风度可敬地提出:为感谢众人的莅临,将播放一段大师生活的录像片断,来替代没能实现的演出。
现场的工作人员不愧是召集来的一流人马,在意外中体现出极高的专业素质和应变能力,舞台改成播放厅不过花费了十几分钟。
所有原本打算登台的配角演员都和观众一起坐到了台下,没有座位的他们甚至席地而待,每个人都带着崇敬的沉默看投影在幕布上的大师:起床。梳冼。吃一顿最简单的早点。在衰老的容颜上化妆。逗玩笼中的鹦鹉。读书。散步。在庭院里清唱和念白。
“片断”近似偷拍,没有任何剪接,长得好像没有尽头。人们开始窃窃私语。敏锐者已经察觉到这是一整个不间断拍摄的长镜头,记载的是分分秒秒的“真实”,不加雕琢。
失去耐心的人开始偷偷离去,起初三三两两,随后就成为了洪流。当影片接近尾声时,座位上已只剩下几个人。幕布上的大师出门上车,又从车中下来。走进剧场,走进后台,走向自己的化妆室,为自己倒了几粒药丸,吞了下去。录像结束于大师唯一正对着镜头的一次微笑,伴随着一声轻不可辨、几乎靠读唇才能发现的“谢谢”。
剧场中仅存的那几个人中有一半开始鼓掌,并且越来越大声,为这以生命为祭礼的演出喝彩;另一半的人举着手,等待着夫人从幕后推出活着的大师,准备献上自己对这以假乱真的演技和巧思的敬意。
故事结束在这里,对两种美的最狂热的爱好者在这里被拣选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结局如何——也许这才是大师想要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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