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字典故事会提供:徐志摩早年日记
徐炎 分别在复旦、交大就学,毕业后从事于建筑工程的设计、科研和教学共47年。完成大小工程计140余项、科研课题七个、专业翻译及著作合计150万字篇幅,曾获校级、市级、国家级奖及国际学术会议颁发的奖状。本世纪初兴趣转向“徐学”,系徐志摩堂侄。
往事灰飞不可追 诗人一语竟成谶
徐志摩诞生在浙江省硖石镇一所古老的建筑中,该房屋现已不存。2001年在街坊改建之前,徐氏大宅,拆与不拆,曾引起国内外学者和媒体的关注。我有幸在2000年3月对阔别已久的老屋进行回访,说回访,因为那里也是我生长的地方。当时给我的印象,房屋确实已破旧不堪,一所四进院宅,竟住满了数十户外来人家,厅堂分隔成房,天井也挤小了。我想拍照留念,想拍下徐志摩住过的房间,可惜没能如愿。无奈,只得站在小天井的角落里,让老伴拍下这一小块怕以后再也见不到的地方。有意义的是,在我右侧的高墙,正是徐志摩房间西墙,正面前方左边墙角处曾经装有一架挂壁式电话,这在上个世纪20年代,在硖石这样一个小地方,可是先进的通讯工具了。这小天井曾经是徐家几代儿童玩乐的地方,志摩也不例外。老伴按下了快门,此时此刻,我顿觉得周围空间是多么狭窄,而岁月又是多么稠密,如烟往事,像潮水般直涌心头。
1931年春,徐母钱慕英逝世,志摩偕小曼回硖奔丧,又受到他父亲的冷遇,志摩沮丧已极,临行时在火车站上给我父亲徐崇庆打来告别电话,语甚伤感:“我这次一走,再也不回来了。”谁也没有想到,这是他留给家乡的最后声音,不久飞机失事,志摩真的一去不复返了,此话竟成谶语。
上世纪40年代中期,我父亲把保存的资料交与陈从周,请他编《徐志摩年谱》。其中有一份是徐志摩赴美留学为答谢亲友们盛情相送而写的太平洋舟中书(1918年8月14日-31日),陈从周见到后十分珍惜,认为此信能很好说明志摩的早年,可以补缺,他怕以后再难找到类似的记述了,把全文录入年谱中。我曾展读此信,深受感动,因而常在心头思索会不会还有其他记述。
野无青草兵荒后 室似悬罄马乱前
本世纪初,我渐从工程技术方面脱身。一天,再次拿出那一直占住我心田的太平洋舟中书,当我读到“国难方兴,忧心如&&,室如悬罄,野无青草……耻德业之不立,遑恤斯须之辛苦,悼邦国之殄瘁,敢恋晨昏之小节,刘子舞剑,良有以也,祖生击楫,岂徒然哉……”之时,不禁想到我从童年起便因日军侵华而兵燹连年,一路人生坎坷,或许比年轻一代更能体恤家国之患,起立抚文嗟叹,临窗望断天涯。那时候,陈从周已逝世,他的长女陈胜吾在整理遗稿时把有关材料拿将过来给我,其中便有两册徐志摩写于学生时期的日记??《府中日记》和《留美日记》。我如获至宝,虽然对其中许多字体还识别不清,也囫囵吞枣,废寝忘食地把它们读完。
这两册日记适逢中国历史的转折时期,像碑文一样,徐志摩镌刻下了时代的印记。1911年,正是革命先驱孙中山先生为了推翻帝制而发动的民主革命战争一浪高于一浪的时候,徐志摩年方十四,入学于杭州府中(杭州第一中学)。是年4月,由黄兴指挥的军事行动不幸失败,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壮烈牺牲。徐志摩得知这不幸消息后悲愤交集,在日记中写道:“不禁为我义气之同胞哭,为全国同胞悲痛。”深叹:“革命军羽翼之已成,而中道摧阻。”约在半个月的时间内,他寝食不安,无心上课,对于自己的悠闲的学生生活很感不安。5月1 7日,他写下了《自遣》一诗,其后半截是:“……未能报国心空热,许作平民福已多。窃叹我庐真自在,闲栽花木醉高歌。”恨不得投笔从戎,为民主和自由去献身,去战死在沙场上。在这段时间内,他和同学们到西湖边上去排遣胸怀,凭吊岳飞之墓;回到宿舍后独自默写《满江红》,热泪盈眶,忧心如焚,竟无意间把个别之字也默写错了。徐志摩内心再也按捺不住,又写下如火诗篇《感时》:“进进进/家破国亡不堪问/生斯世兮男儿幸/手执大刀兮誓将敌杀尽/尽尽尽/也难消扬州十日嘉定屠城恨/进进进//追追追/血溅战衣金刀挥/头可断兮决不归/誓将江山一鼓夺回//死死死/不死疆场男儿耻/抛却美妻及爱子/披衣上马去如矢/不得自由毋宁死/死死死。”志摩由岳飞之死起兴,从旧体诗的格律中脱颖而出。他的《自遣》还是一首七律,而《感时》则开始白话化了,成为一种新颖体裁,非常像他以后说起的“分行的抒写”。
1919年,国内爆发了五四运动,志摩其时在美留学,他天天看报,关心巴黎和谈会议(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当见到“青岛已定由日本承袭,将来由日本归还中国”的提法后,志摩立即感到:“换言之,即中国在和平席所有要求希望均已完全打消,日人完全胜利。”他更用发问的语气说:“然则主议者谁也,必有负责者在;但此间报纸从未提及,而国报又未读到,一团闷气愤愤何似!”又他对于五四运动的态度非常明确:“五月四日以来,全国蜂起情事,国内学生已结有极坚固极致密之全国学生联合会,专诚援盾外交,鼓吹民主,一面提国货,抵制敌货。吾属在美同学当有所表示,此职任所在,不容含糊过去也。”
太平洋舟中书在时间上介于两日记之间,在思想感情上连成纽带。统观上下,忧国忧民,一脉相承,溢于言表,至此我仿佛见到了星光,那是一首无形的诗,没有诗题没有背景,有的是祖国和人民,没有诗句没有韵律,有的是血和泪。
敢谴遗文命中劫 欣闻日记光复旋
人们也许会问,这两册日记原先在哪里,是怎样问世的,又会不会是仿造是赝品。说来这里边有一段传奇的故事。
1975年秋,中日刚恢复邦交不久,日本社会科学家友好访华团前来中国访问,副团长斋藤秋男带来了徐志摩学生时期所写的两册日记,慎重地归还给中国。原来,日本侵略军在1937年占领了徐志摩家乡浙江硖石,把徐氏在干河街的新宅作为司令部。徐家人早已避难走光了。日军中有一个特派记者冈崎国光,他作为伪浙江日报的联络员,往来于上海和杭州之间。硖石位在沪杭铁路线上,冈崎知道徐志摩是中国著名诗人,且曾伴同印度大诗人泰戈尔访问过日本,所以他去硖石时,走进徐氏新宅,在徐志摩的书房中发现了他所写的日记,冈崎随手把日记本子拿走并带回了日本。后来他把这两本日记送给日本的中国文学研究会的松枝茂夫,他的朋友。1960年,松枝茂夫把它们转交给了斋藤秋男。又经过15年,等到中日邦交恢复,日记遂得“完璧归赵”。屈指算来,日记离开自己的家乡流落日本有38年之久。徐志摩于1931年11月19日因飞机失事罹难,沧桑巨变,诗人安得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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