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田歌,我们班的,高一女生,体育特招生。
田歌的节俭确实是名副其实的,不吃肉不吃海鲜不吃一切昂贵的新鲜蔬菜,最爱吃食堂两毛一块的酱豆腐,还振振有词说某位伟人也好这一口。一女同学实在受不了她这种说法,反唇相讥说伟人同时还爱吃红烧肉,田歌便闷头不语了。
我们不是势利眼,我们明白贫穷不是错。可是,田歌,不仅节俭,不仅变态节俭,还超级吝啬,你不可以借她一块钱,一旦借了,她会反复地说不要忘记哦,如果还钱晚点,她会用热切的眼光,不厌其烦地注视你,或者直接,或者隐晦,催促你“快点还我的钱快点还我的钱”。她从老家带来的地瓜干,总是锁在小柜子里,夜深人静的时候,老鼠一样偷偷地嚼,不肯分一片给舍友。就这样,她用变态节俭和超级吝啬,筑了一道厚厚的墙,让人无法接近,也不愿接近。
2
学校下发了一个通知,每班挑选两名经济最困难的学生,学校将每月给予一定的伙食补助,通知上还反复强调单亲家庭学生优先考虑。来自小山村的田歌和同宿舍林凌得到了学校下发的补助,田歌的申报理由是:母亲早逝,父亲常年患病,丧失基本劳动能力。
不管怎么说,田歌和林凌得了一点意外之财,舍友们起哄要小小地宰她们一刀。林凌答应得很痛快,田歌却嗫嚅着说,学校只是把钱打进了饭卡,自己还是没钱的。林凌拉一下田歌的手,小声地说:田歌,你比我困难,我出三分之二的钱,你只拿三分之一好了,有限的名额,给了咱们,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对吧?田歌含混不清地说:钱在卡里,一次消费太多,被学校查出来,影响太坏了。
田歌终于没请客,哪怕请大家喝一杯豆浆都没舍得,就在大家背地里议论纷纷的时候,校长在全校大会上念了一封信,一个匿名贫困生写给校长的信。校长义愤填膺地说:学校的补助,是帮助家境困难的同学的,不是用来让某些人敲诈勒索请客吃饭的。校长义正辞严地说:再有人胁迫特困同学请客,严惩不贷。我们的目光利箭一样射向田歌,没想到,这个人不只是变态的节俭狂,还会打黑枪告黑状。
我们回到宿舍,视田歌为空气,一句话都不和她讲,我们用16岁里最残忍的固执与冷漠,对付这个为了钱而变态为叛徒的人。
半夜田歌突然哭醒:我没给校长写信。宿舍长冷冷地说:深更半夜,扰人清梦让人作呕。田歌大哭,受了很大委屈一样,念叨没完:我不就是没请客吗?我只想攒点钱,回家的时候,给我娘买一堆红烧肉回去,她已经好几年没吃到肉了,我承认,我吝啬,我抠门,可我不会卑劣到写信告你们……
没人在听田歌唠叨,我们共同关注了一件事:田歌的母亲,还健在!
田歌也停止申辩,异样的寂静,让她认识到,她说漏嘴,说出了真相:
田歌为了得到补助撒了谎,每个月25块钱的伙食补助,代价是,让她活生生的娘,“死”在她的申请材料里。她以为,全学校,只有她来自那个不知名的小村,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却疏忽了自己也是知情人。
3
“你们不要告诉老师,不要告诉别的同学,好吗?”
田歌鼻音浓重,凄清的月光照在她身上,两条能让她进入这所名校的长腿,在浅蓝色的被子下,蜷曲着,颤抖着。
没人回应。
“求你们了,明天请你们吃肯德基。”
“省省吧,你一年的补助也不够我们7个人吃的。”宿舍长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睡吧,一会查夜的老师来了,事情就闹大了,你也不想是不是?”
田歌噤了声,捂着被子,小声抽泣。
4
7个女孩能为一个不喜欢的人保守秘密,这样说,有人信吗?没人信。田歌更不信,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食堂买来了各式清淡的小菜,炸得金黄的油条,暖人心脾的小米粥,一份份给我们分好,放在暖气片上温着,等我们洗漱完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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