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宝爷正拿着一个玉米棒抠着玉米籽却两腿一登死了。
手里一把玉米籽撒了一地,引来院子里几只老母鸡争相琢食儿,显然是那只棕色母鸡占了上风,它啄食玉米的同时还狠啄其他母鸡的脖子。
栓宝爷躺着的那片地儿一会功夫让这几只母鸡弄的尘土飞扬。
是栓宝儿媳妇翠枝先发现她老公公死的。
“爹?爹?你咋睡这了?”翠枝拿手拍着栓宝爷的衣裳,拍掉一只正在衣裳上蠕动的虫子,翠枝喊了半天没能喊醒她老公公。
喜庆扛着个锄回到家的时候,他爹已经躺在堂屋了。
“嘿呦爹!嘿呦爹!”喜庆拍着床头干嚎了几声就站起来对翠枝说:“我去大姐二姐三姐那报丧,说着推着院里的自行车就走。
落黑时候,村口坐的长林奶听到喜梅喜桃喜杏的哭喊声:“我那没享过一天福的爹呀!我那从小就打骂我的爹呀!”
长林奶嚼着嘴里的软糖嘟囔着:“唉,栓宝死了,活了七八十了也该死了,死了不受罪!”
喜梅喜桃喜杏分别是栓宝爷的仨闺女,跑到喜庆的堂屋对着栓宝爷的床头仨闺女哭得死去活来,一个比一个嚎的声音大。
翠枝拉拉她们的衣袖:“姐,姐,起来吧!”
堂屋里一下安静下来,只有几只蝇子在栓宝爷的床头嗡嗡嗡叫着。
“天热,爹不能放时候长,说说爹的事儿咋办吧。”喜庆看着仨姐和仨姐夫。
三个闺女都不吭气。
喜庆继续说:“现在这办丧事儿,请唢呐队,打棺材,扎灵棚这都得钱,少说也得个万儿八千,大姐你说这钱咋出?”
喜梅吐了一口痰:“那还咋出!摊呗!”
喜桃拿手巾擦着泪,把话头接过来:“摊?凭啥?办事儿随的东西随的礼还不都是你们落?”喜桃拿眼看着翠枝。
翠枝眼一瞪:“二姐你说话可得凭良心!咱爹活着时不都是啥好东西都往你家拿?连你家二妞的学费咱爹都偷偷给她垫了好几年!”
喜杏看着俩人急了眼,就朝她们吼:“都别吵吵了,摊就摊吧,几千块钱也不会把家都摊穷了!”
商议好了之后三个闺女各回各家,喜庆跟老婆翠枝商谈打棺材的事儿:“不行就把做衣柜的那几块板用了吧,反正咱也不赔。”喜庆看着翠枝,翠枝点点头。
棺材是找的村里的木匠三猴打的。
三猴看着那几块锯好的厚木板,叼着一根喜庆递的烟自信的说:“喜庆哥,这事儿你就包给我!保准让栓宝叔躺里边踏踏实实舒舒服服!”
三天后,该置办的都已经置办好。
喜庆家被鲜艳的灵棚灵车装扮的蓬筚生辉,灵车上的彩带漂浮整个院子。
喜庆还从高阳镇上请来一帮唢呐队,一曲妹妹坐船头让沉寂很久的村子鲜活起来。
村子只会在办喜事和丧事时候这么热闹。
妇女们纳着鞋底在喜庆家大门口看热闹,和栓宝爷年纪相仿的几个老头也坐在喜庆家的墙根说着栓宝爷活着时的是是非非,小孩们都挤到喜庆家的粪堆旁等着捡没燃放的鞭炮。
喜庆一身孝布裹着,腰里系一根粗麻绳,他跪在灵棚最里边,旁边是个烧纸的破瓷盆,边哭边烧纸。
村里和喜庆家关系好的,这时都会去上供,等贡品都摆上了桌,只听管事的世坤爷扯长了嗓门喊:“点鞭!”上供的就会双膝跪地,两手握成拳头状支着额头伏在灵棚前的竹席上喊上几声:“嘿叔啊!嘿叔啊!”
其实没有一个掉泪的,滑稽的是有人不会哭还有当场笑场的,惹的在一旁看热闹的娘们哈哈大笑。
供上完了就基本是晌午头了,也就到了起棺下葬的时候了,这是最重要的最感动人心的环节,村里的十六个壮汉将栓宝爷的棺材抬到村里的街上,栓宝爷一辈子没坐过轿,这次相当于坐了次十六抬大轿!也算是他入土前村里对他的最高规格礼遇了!
村里每个人死去都有这样的待遇!
漆黑的棺材当街放置在路中央,喜庆披麻带孝在棺材前边哭的死去活来,三个闺女也在棺材后面哭声震天!
这场面会让村里每个人为之动容!路边站的人有的还偷偷抹起了眼泪。
这个时候村里王寡妇也会跑到棺材前面哭上一通,村里每次办丧事她都会哭一鼻子的!她哭的不是栓宝爷,是哭她那不争气的男人撇下她们孤儿寡母撒手走了!
棺抬到了喜庆家的玉米地里,坟坑是早已挖好了的。
世坤爷严肃的在坑外指挥着:“往东点再往东点!头要照着东南方!”
随着他的一声“埋”!黄土一铁锨一铁锨往坑里撂,仨闺女也跟着往坟坑里跳,村里人再将她们拉出来安慰一番。
很快一个隆起的坟头就形成了。
村里人都说栓宝爷的这仨闺女真孝顺,没白养!
日头落的时候,夕阳照在坟头上,新土闪着昏黄的光,玉米地里那棵桐树上的几只麻雀唧唧咋咋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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