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铁门下的世界
今晚的小区格外宁静,一幢幢黑黢黢的居民楼默默地矗立着,偶尔从窗户里透出几缕灯光,很快掩入高大茂密的白蜡树影中。几盏稀疏的路灯泛着虚弱的白光,勉强照亮灯杆脚下巴掌大的地方。西南的天空低挂着一弯卜玄月,诡异地窥视着,像老天爷微睁的眼。
整个小区四周围绕着高大的白蜡树,树叶和微风沙沙私语,花坛里到处杂草丛生,月季花枝拼命向上生长,向人们宣布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可能是太晚的缘故,整个小区里只有我们全家在散步。
丈夫和女儿刚才还埋怨太晚不愿出来,此刻他们在前面快乐地打逗,嬉闹声像远处牧童的笛声隐约起伏。
难得在路上放松的散步,因为在向天到处都是汽车、自行车和行人,鸣筒和吆喝声不绝于耳,走到哪里都左顾右盼,紧张兮兮的。
而且不用收腹挺腰,全身紧绷,在人前保持精神的状态,现在,我可以随意的剔牙,抠鼻子,甚至闭着眼睛想事情……
一声猫叫打断了我的思绪,围墙上蹲着一只黑猫,眼睛发亮,整个围墙布满了爬山虎,为了防止小偷翻墙进来,墙头上沾着各种碎玻璃片,墙的另一边是医院的后院,里面矗立着一根高高的发射塔,我总开玩笑说那是根法师的禅杖。
黑猫叫了一声,转身窜了回去。我愣了一下,忽然发现有墙角有一扇栅栏小铁门,我好奇地走过去,用手推了推,门竟然开了,里面有条通道,我想可能是通往变电室或者什么地下储存室吧,不由得探身进去了。
通道似乎很长,也很平坦,尽管黑的不见五指,但感觉却很安全,我试着往前走,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前面有灯光闪烁,我猜对了,这里肯定是小区的一个管理所,里面还有人值班。既然是一个小区的,不妨去聊聊天。
正想着,通道戛然而止,在右手侧有一扇毛玻璃门,朦艨胧胧的透着灯光,我推开门,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大厅,高高的屋顶上悬着一套硕大的灯台,上面挂着一只硕大的明珠,发出淡蓝色明亮的光芒,照的屋子里纤毫毕现。正墙上挂着四幅仕女图,下面摆着花梨木的八仙桌,桌上摆着一套清明上河图的茶具,还有几本书随意的摆放,桌边环绕着四把太师椅,两边侧墙各立着一扇屏风,画的是古代人物婚丧嫁娶的情景。
我有点不知所措,因为完全出乎意料。
正要返身出去,“有缘人请留步。”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屏后传来,一名身着淡绿长裙的女子款款走出来,长发漆黑柔软及至腰间,脸色苍白柔润,眼神忧郁诚恳。
我有些害怕,站在原地不动,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她看着我,笑了,“门为有缘人开。不用害怕,只不过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人因为缘分相遇罢了。”这倒符合我的观点,我从来都认为世上会发生任何事,哪天我和外星人见面也不一定。
她看我逐渐放松,转身去倒茶,透明的茶色水柱落在杯中发出好听的声音,“坐。”她拉开一把太师椅,优雅地坐下来,我走过去,在对面坐下。
“有件事求你。”她说得很减恳,让我不好一口拒绝。“我很想吃饭。”看着我很迷惑的样子,她解释:“我们很久都没吃过以前吃过的饭,很怀念,饭的味道就是温热、有五味。”她拍拍手,一个十五六的长发小姑娘从屏风后面端出一盏托盘放在我面前,里面盛着水晶珠子,绿衣女子拿起一只吞下,“冰冷、无味,你尝尝。”我摇摇头,表示有些冷。“却能保持我们部落的青春和形体。”她看着我补充道。
我问:“怎么才能帮到你?”“哦,这个……都出来吧。”冲着一扇屏风喊道,不一会,从屏风后面出来十几个女人,个个美丽飘逸,清秀绝尘。
她们围着我,七嘴八舌,但最终我弄明白了她们的意思:她们因为相同的感情经历而被聚到一起,通过食用水晶球来维持形体和青春,她们很向往人问的饭菜,但一碰到或看到火焰,就会消失,她们想请我做一顿饭菜。
原来是这样,我看了看水晶球,顺手拿起一个,轻飘飘的,没有重量,闻了闻,更无味道,怪不得她们生的清纯靓丽,原来不曾食人间烟火。虽然我好歹是个二级厨师,给他们做顿饭没什么问题,但关键我怎么弄到炊具和菜品。
她们似乎看出我的难处,带我走出大厅来到室外,这里简直就是一处室外桃园,到处是鲜花和青草,潺潺的小溪蜿蜒流过,还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我很奇怪这充足的冷光源来自哪里。她们指着附近一所房子,告诉我那里可以做饭,我踏着没过脚踝的青草走过去。这是一座打着封条的小房子,我启开封条,走进屋门,里面有灶台、木柴、各种炊具、粮食,调料、甚至还有蔬菜。
我给她们炒了个西芹百合,煮了一锅白米粥。我端出粥、菜,看见她们站在远处观望。我合上门,贴好封条。立刻那个十五六的小姑娘跑过来帮我端菜,一边闻,一边夸好香。我悄悄地问:“你们怎么聚到一起的?”“很久以前,我们都因为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投河以后到这里的。”
我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脚步有点迈不开,她笑着解释:“没什么,在这里待够500年后,就可以去你们的世界里,变成婴儿。不过,吃一顿人间的饭菜就可以缩短50年。”我勉强维持着正常的态度,跟着她回到大厅里。
八仙桌上已摆好碗筷,她们郑重地把粥和菜摆在桌子中间,一群人围着八仙桌贪婪地闻着,动手吃起来,谁也没有向我这个厨师道谢,谁也没有注意到我已经退到门口,并且已经打开门,“拦住她!”绿衣女子尖叫一声,全无半点斯文。我抽身出来,猛地把门拽上,顺着通道飞奔起来,门后传来长长地,沉闷地叹息。
前面出现一点亮光,是那个栅栏门,我一脚跨出来窜到路上,弯着腰喘气。
四周静悄悄的,晚春的风温暖而潮湿,空气中弥漫淡淡的花香和绿叶青涩的味道,一枚上玄月挂在西南的天空,高大的白蜡树发出沙沙地私语,女儿从身后踢踏地追过来,“原来您在跑步!我们追了好几圈才找到您,刚才爸爸给我讲了个鬼故事,说如果人吃了鬼的食物也会变成鬼,坏爸爸想吓死我!”哦?我原来在跑步!
我抓住残留的恐惧和记忆,努力想刚才到底怎么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爱人走过来,做了个鬼脸说:“太晚了,回家吧。”“哦,好吧,我很累!”我回过头,但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躺在床上,忽然想起点什么,“孩子他爸,爬山虎围墙底下的小门你去过吗?”“哪有什么门,墙后头是医院里的太平间!”丈夫说完转过身打起了呼噜。
我呢,还是什么想不起来,也跟着打起了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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