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们像一排木偶一样已冲了上去。一颗颗炮弹在他们身旁爆炸,子弹如同密集的雨点横扫而来。史蒂夫看到有五六个战友没跑几步就倒下了,紧接着又有几个士兵倒下了,十几分钟后,枪炮声稀少了,尘烟散尽后,战场上没有一个站立的人,一个排的编制全部倒下去了。
史蒂夫双手握枪,此轮冲锋他没打出一颗子弹。看着血性威武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去,他的心里有一种巨大的恨。他痛恨敌人,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咬死,他更痛恨战争。他忽然想,盘古开天地,战事不断,不知牺牲了多少士兵,活下来的人又得到了什么?他的大脑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是那些黑了心的野心家让战争穿上了合法外衣,使不同种族或相同民族的人类相互残杀。西装礼服内隐藏着凶险的心脏,牺牲的无数士兵只不过是野心家谋取资本的筹码罢了。他暗自为自己英明的躲藏行为感到庆幸,感到有思想的士兵才是人性的,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每次小的战役都在很短时间内完成,生或死、胜或败这几分钟内见分晓。史蒂夫还活着。其他士兵都死了。我为什么能毛发无损地活着,有什么理由活下来?史蒂夫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实质性问题,他站立着去见长官是不可以的,明显可以看出是逃兵。长官不会同意他活下去。军事法庭更不会给他一个合法活下去的理由。想到这里,他再一次感到恐怖。为了活下去就必须拿出活下来的理由。史蒂夫狠了狠心,咬了咬牙,端起步枪,枪口对准右腿,一个点射,小腿肚子被打出一个血窟窿。从思考到决策,再到执行决策,他仅用了不足十秒钟。
史蒂夫就这样活了下去。军事法庭没有找他,更令他感到庆幸的是。他还因为受伤得到了嘉奖。
没有死去,史蒂夫的命是白拣回来的。在参加士兵葬礼的时候,有这样一幕刺痛了史蒂夫的内心。
一个名叫莫多拉的士兵的棺椁前。中年母亲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儿子那已被炸掉了半个头颅的脸,一边喊着莫多拉的名字,一边祷告,显得那么平静。虽然儿子已经死了,但他还在母亲的身边。将要封棺时。母亲开始躁动,她推开棺椁旁的士兵,歇斯底里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疯了一般钻进棺椁:莫多拉,母亲跟你一起去,上帝会同意的!
从那时起,史蒂夫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所为和苟且偷生的生命。他感到自己对不起莫多拉和他的母亲。对不起所有死去的士兵和他们的母亲。他痛恨自己是一个懦夫,是一个胆小鬼。他想,死亡是永恒的,生存只是一个背负沉重的十字架的痛苦过程而已。
可战争又是什么,是让活着的人去死,让活下来的人去痛苦
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史蒂夫内心的愧疚从没有消失过,他对自己的生命很鄙视。不过,为了生存,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其他人,否则他的命运可想而知。为了弥补自己背叛战友的过失,几十年间,他一有时间就去探望那些因战争而失去儿子的母亲们,为她们做些儿子该做的事。后来他还加入了一个公益组织,为战争中失去孩子的母亲设立专门公益基金。尽管这样做,也无法驱散他心中的愧疚。
每年7月20日那天,史蒂夫会带几束鲜花来到士兵公墓,为当年死去的士兵由衷地献上鲜花,并为他们祷告。这一天,他会整天守在公墓,给一个个士兵轮番敬军礼,并与一个个坟墓交谈。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2010年7月19日,当初的老长官生病住院,史蒂夫来到病榻前探望。
史蒂夫以为自己已是近70岁的人了,活得够本了,想把心里话跟长官说出来,卸下压得令他喘不过气来的心中愧疚。他也觉得,这正是上帝给自己赎罪的机会。
长官,明天是什么日子,您还记得吗?
永远记得,是你为美利坚合众国光荣负伤的日子。我们的三十多名士兵,是在当年的这天为国捐躯的。老长官的眼角淌出了泪水。
不,长官,我是说那天尽管长官多次要打断史蒂夫的话,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把藏在心中50年的话说了出来。他感到心里像打开了一扇窗,透进了从未有过的阳光,那种清爽和纯净使他获得了新生。同时,他已做好走上军事法庭的心理准备。
我知道。当时你正在我的望远镜里,我看到了你的一切表现。后来是我命令卫生兵把你从敌人的枪弹中抢了回来。老长官很平静地说。
史蒂夫有些疑惑:为什么后来还要嘉奖我,让我一生都罩在战斗英雄的光环下?
就剩你一个人了,我怎能忍心把一个为生命而自饮枪弹的士兵送上军事法庭呢?战争本来就够残酷了,我又怎能丧失人性地把自己的士兵送上战后的断头台呢?况且战争是政治,政治和你无关。老长官说。
这么多年。长官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这件事?史蒂夫问。
一些重要机密是需要保守一生的。这是军人的天职背后的人性。
2011年6月,史蒂夫因病离开了人世,一生的愧疚画上了句号。当人们为史蒂夫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他临终的留言,才知晓了史蒂夫从枪林弹雨中活下来的秘密。不过,直到这时。老长官依旧对此事缄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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