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H370失联最初的喧嚣过去之后,失去爱人消息的她们发现,难熬的时刻才开始。
杨荣和张静都从婆家搬走了,回了娘家。曾经的一家人渐变、分离。
因为等待MH370航班上的丈夫,这两个女人成了朋友。
她们都关闭了外面的世界,每天把更多时间花在看手机上。和微信“配偶群”里另外46个失去爱人的家属一样,搜寻、鼓励、等待。
她们中有人试图从失重和失落中走出来,一天天长大的孩子提醒她们,“得打起精神活着”。
离开婆家回娘家
杨荣搬家了,住进了20里外的娘家。
住了6年的婚房,不忍碰触。
她不再早起了。以前,早上都是做好一桌饭才叫醒丈夫。夫妻俩开着“五征牌”三轮车挨村收粮食,再送到粮站。收成好时,一天最多能挣500块钱。
“她的力气好像被抽走了”。母亲发现,杨荣总是躺着,家务不做了,集市也不去了,每天就是看手机。
看手机占据了她2/3的时间。经常是夜里两三点,枕头边还亮着光。
这部白色的国产手机,连接着娘家以外的世界,杨荣花18块钱包了100多兆的流量,供她寻找MH370的最新消息。
张静也回了娘家,和婆家关系紧张,是她搬走的原因。
张静的丈夫赵朋是家里的长子。与公婆同住,赵朋就像是一条“纽带”,飞机失联后,“纽带”消失了。
开始,至少还是一条心。去年5月,马航方面为家属提供了一笔5万美元的预付赔偿款。张静和赵家一致认为:这笔钱不能拿。
赔偿在他们看来是敏感词。都赔偿了,就证明没希望了。“收了钱,停止搜救怎么办。”
后来,在一笔来自保险公司的5万元慰问款上,两方出现了分歧。赵朋的父亲赵胜军发现,儿媳把领钱需要的身份证、结婚证都拿走了,猜测她想独占。
张静却说,她想先把钱领回来,再分给公婆。
这笔钱,因为家庭内部意见不一致,至今没能领到手。
纷争还与2岁的皓皓有关。“她回来取衣服,从不带孩子回来。”赵胜军说,最近一次见孙子,还是皓皓姥姥抱着孩子赶集,他站得老远看了一眼。
“我怕他们把孩子抱走。”张静担心,公婆会拿孩子作为要钱的筹码。
“不带孩子回来,你也别进门。”赵胜军夫妇把家门换了锁。
张静一赌气,再也不回去,“和公婆成了陌路人”。
“要是飞机不出事,我儿子还在,也不会到这个地步。”静下心来,赵胜军琢磨。
微信群里的表情
杨荣最常留言的地方,是手机微信里的“配偶群”。
失联者家属还聚在北京丽都饭店时,群就建起来了。杨荣被拉进群时只有20多个人,之后人越来越多,都以“XX的妻子”或“XXX的丈夫”命名。
“梦到老公给我打电话了,说他挺好,要回来了!好真实,我还跟自己说不是在做梦,可是醒来还是梦。”半夜里,杨荣在群里留言。
第二天早上,她看见有人回复,“一定会回来的。”后面跟着一串双手合十的图案。
回复是凌晨时分留下的。“白天晚上,不管什么时候发,群里都有人回。”看着那些半夜还在说话的家属,杨荣知道,大家都睡不着。
张宏杰在群里话不多,看着女人们倾诉“孩子病了”或“老人孤独”时,他偶尔会发些头像表情来代替语言。“太太们比先生们难熬”。
他是乘客郑瑞仙的丈夫,放下手机,他常会感觉80平方米的家里空空荡荡。
最想老婆的时候,是换衣服的时候。
自己的衣服找不到放在哪,翻箱倒柜,当眼前的一切叠得平平整整,他更怀念那些井井有条的日子,他能忍得了,可女儿忍不住。
上大学住校的女儿一周回来一次。一天,找不见母亲收好的东西,女儿放声大哭。张宏杰沉默地站在女儿身后,一直等她哭完。
“你把所有的东西都翻出来,按你的方法重新整理一遍不就行了。”他故意说得轻松,女儿总要适应没有母亲的生活。
最难回答“爸爸去哪”
张静的儿子还小,才2岁。大眼睛,长得极像赵朋。孩子早已会喊妈妈,会叫爷爷奶奶,惟独对爸爸没有概念。
皓皓原本会叫爸爸。赵朋去新加坡打工时,每次和丈夫网络视频,张静都会抱着儿子坐在电脑前,指着屏幕,教孩子喊爸爸。
如今,她不知道该怎么向儿子解释父亲这个名词。他怕儿子长大了,有一天问起“爸爸在哪儿?”
一次赶集,张静抱着孩子买衣服。摊上,一件T恤上印着当时最火的亲子节目“爸爸去哪儿”,她撇下衣服,抱起孩子就走。
回娘家前,杨荣给女儿换了幼儿园。
“你爸爸在飞机上死了。”小朋友的一句话,让杨荣的女儿涵涵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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