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前法律工作者,我最惧怕从事的职业,不是整日疲于出没各种恐怖犯罪现场的法医,也不是成天与各式人精人渣人犯费劲周旋的诉讼律师,而是一切需要直接和现钞面对面打交道的行当。原因很简单,我怕收到假钞。
实在无法想象,起早贪黑忙碌一整天收获的浅薄幸福,和基于对人性本善所产生的天然信任,就在那么不经意中被不期而遇的一张或几张薄薄的纸片悄然击碎,荡然无存,最苦逼的是即便你拼命回忆也不会知道你的敌人是谁。
当然,我并不拒绝在我挥汗如雨烙着煎饼果子或者顶着烈日吆喝着叫卖玉菇甜瓜时,左右脚边各摆上一台验钞机,或者雇用一名资深财务人员免费帮我点钞收银,我只需专心做好本职烙好饼卖好瓜即可。但这些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此,在就业的时候,我无一例外地都没有选择上述行当。这不能不说是我职业生涯的一块短板。若干年后,那些毕业时无法与我等竞争“无奈”去了金融企业直面赤裸裸的可怕钞票的同学们,现在都无一例外地躺在他们位于市中心的豪宅露台上惬意地晒太阳翻画报啜咖啡数星星,而我则每日早出晚归穿梭在逼仄的老式居民区里赶班车,时刻提防着横冲直撞的助动车和居委会红袖章老太太警惕的目光。
当然,一直以来我所从事的职业的好处也很明显,那就是不用数钞票,每月工资定期进卡,数额很小,一目了然,完全省去了收到假钞的风险,每天都睡得很安稳。
这种对假钞的恐惧一直与我如影随形。应该说,我并不是没有和命运抗争过。有一年冬天,我和两个室友集资从城里批发贺卡回校卖,加价一倍,没想到生意非常之好,后来销售分红,除了到东门外大吃一顿外,税后每位股东净赚50元。这是我在大学里赚到的唯一一笔外快。在创业激情的青春感召下,当年竟然全然没有考虑到会收到假币,现在回想起来着实后怕。
当然,如果硬要回溯的话,不谦虚地说,我的商业头脑远比佛罗伦萨的资本主义还要更早萌芽。早在一年级甚至更早的时候,我就曾在母亲工作的小饭店门口的路边设摊出租家藏的小人书,并时常为零钱太少无法找开读者递来的5分硬币从而顺利收取1分钱的租金而绞尽脑汁。
因此,在我的孩提时代的身体里,照理说天然流淌着市场经济的血液和基因。但是,为什么在之后的岁月里,这些自由经济的活跃因子随着我的成长却慢慢地消失殆尽?人们对假钞的恐惧究竟始于何时?这实在是个费解而有趣的问题。
这些年,信用卡和转账业务的出现,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假钞流通的概率,但丝毫没有减少人们对假钞的恐惧。毕竟,你见过买煎饼果子刷卡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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