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8点,广州城已经从日渐褥热的暑气中醒来。如果从高空俯瞰,位于流花片区的广州火车站必定是广州这座超级大都市里,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它昼夜不息,流动不止。不变的似乎只有不断进站或出发的列车和旅人。
也有一些人在这个充满离别和变动的地方一直停驻。广州火车站客运车间负责人朱海滨,便是这其中的一个。他管理着广州火车站5个生产部门中规模最大的一个:客运车间。车间的400位客运员,每天在火车站最显眼的位置,迎送如潮人流。此外,加上运转、行包、售票和乘务四个车间的500多名员工,整个火车站共有千人在日夜轮换,保证这座车站的永不停歇。
不能停歇的还有火车站广场的电子大钟。它是广州火车站内50座记时钟表中最著名的一座。在火车站内的设备房里,一堆由集成电路组成的“母钟”操控着这50个钟表的运转,以保证火车站这个大工业时代的产物,一刻不停地与准时、效率和可控相联系。
当大钟的指针指向8点30分左右,朱海滨正提着黑色公文包走出地铁站,这是广州地铁2号线滘口方向的第16个站——广州火车站。他花了五分钟时间,顺着A出口而出。
从这里只需将双眼向左上方轻轻一抬,火车站“振兴中华”四个大字便正好挤入视野。再往前方走上十二级台阶,由郭沫若手书的“广州站”三个大字,不由分说地悬在广场熙熙攘攘的人群头顶。
这是2014年5月25日,8点30分。此时广州火车站每天108趟到发列车中,最早一趟开出的K528(广州-南京)已经离开了站台。这也是广州火车站开展运营的第14645天。广州火车站已经40岁了。
40年前的4月10日早上8点30分,这座中国最负盛名的火车站正式开站迎客。朱海滨在十年后来到车站,此后在这里工作了30年。
在朱海滨走进车站的当口,和他一样在这里干了快三十年的老同事张红英,也已经换好工作服,出现在站厅一层左边的服务台。服务台工作人员可以被视作火车站的“人肉百度”。每天,张红英大概要回答各种旅客提出的近两百个问题。“这些问题主要有四类:厕所、候车室、餐厅和医务室在哪里”。在2005年前,车站还没有安装大LED屏幕,如遇到春运或者天气导致的突发事件,“差不多每分钟要回答五六十个问题。”
问题和麻烦,有时候不能只凭嘴巴解决。遇到旅客生命发生危险,还需要联系120救护车。40年来,广州陆军总医院急诊室的120救护车,成为进入广州火车站最多次数的公共机构车辆。“平均每年有1000单左右,最多的三种情况分别是生小孩、癫痫和精神疾病”。
位于车站四楼的广播室,是车站的喉咙。自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车站广播室实现了从人声到电脑录播的转变。之后电脑软件经过三次更新,然而遇到突发状况时,播音员们还是愿意用口播,“这样保险一点,否则出了问题,责任太重大”。
火车站内的播音内容和特有的“铁路播音腔”,已经成为数亿中国人,在公共空间里最熟悉的时代声音。每天近200趟列车,从接车进站、组织旅客检票上车,到投放垃圾、列车进库,每趟车至少有4到5条信息需要播发。除此之外,每天还有防骗、卫生、安全、寻人、寻物方面的广播要播。在这个位置已经做了八年的广播员王志英(化名)说,“每天的播音条数,真的没办法计算”。
每天少则数万,多则几十万人的流动,给火车站带来至少40到50吨的垃圾。“春运高峰时期,甚至日产垃圾90吨左右。”朱海滨解释,垃圾不仅由候车的乘客产生,也包括进站车辆上留下的垃圾。
进站列车和候车室、站前广场留下来的也不一定都是垃圾,其中还有许多属于旅客不小心遗失的物品。在车站二楼的旅客遗失物品管理处,40岁的彭东英,每天守着一屋子奇奇怪怪的遗失物品,耐心等待着主人的到来。她是这个岗位的第四任守望者。
最近一两年,彭东英的工作遭遇新挑战。按照工作流程,彭东英如果在遗失物品中,发现失主的有效身份和联系信息,她需要及时和对方取得联系。“但是现在一打过去,对方都以为我是诈骗集团”。这增加了她的工作量,“总要一次次打过去,介绍自己的工作,直到对方开始相信你。”
过去,手机还不普及的时候,彭东英甚至需要先写书信与失主取得联系。信写在广州火车站的专用信纸上,一旦对方回信确认无误,同时短期内无法来广州站自取,她就要抱着东西去广场邮局把东西寄过去。
平均一年下来,遗失物品管理处大概会收到1000件东西,它们来自车站各个部门工作人员。“最多的是刚过去的2014年春运,大概捡到了400件东西”。
彭东英从2007年接班。她的前任同事告诉他,这个岗位就像“收垃圾的,你能看到各种各样的奇怪东西”。每过半年就要清理一次。如果没有人来认领,就要卖给废物回收公司,然后将资金上缴国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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