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安。筒常常这样发短信给她。就是这样短短两个字,有种难得的自持。
那时,她在香港,每天五花马干金裘,过得极其腐败。对于一个商业银行的高管来说,年薪百万、锦衣玉食不是难事。何况她早年买了九龙的两幢房子——当时也没有想到会发达到这一步。
本是一普通人家女子,发奋读到复旦去。虽然姿容曼妙,冷艳持续着。四年亦没有谈恋爱,研究生又博士,金融业惊艳女子,做到银行高管时,情感还是一片空白,难免会孤芳自赏。
’25岁之年遇到梁毅,40岁的男人,刹那间崩溃。幼年丧父让她有深深的恋父情结,一脚就踏了进去。?顾不得山高水远,顾不得水深火热。
作为上海证券交易所的高层,梁毅的仪表和谈吐都甚是不俗。两个人第一次在一起,梁毅居然疑惑你怎么是第一次呢?之前连恋爱都没有过,又有香港优雅工作,加上混血儿的长相。然而,的确是第一次。
背过脸哭了。我一定对你好好的。梁毅叹息。能好到哪里去?
她每周从香港飞上海,只为一日私会。但有时梁毅却走不开,说开会。她在易初莲花采买,看到梁毅陪着妻与子也在采买,刹那间崩溃。她想象中最美的爱情就是和自己的暖人逛商店超市,买酱油醋。那样的烟火生活,是她向往的。可那个女人不是她。
她没有告诉梁毅自己怀孕了。立即飞回香港,然后去了医院。换了手机号。
到后来果然又三番五次爱过。记不清了,总有六七个男人,包括外国人。
在公司,又有无所谓的人事纠缠,遭受他人排挤,根本无法辩解。
终于彻底厌倦。写了一封邮件给简:简,我去青海了。你知道援教么?我去了。
她之所以去青海,完全是因为宋宽。
算是网友,在最失意的时候认识的。她在香港每天上网,MSN上挂的人寥落得很。一个人住习惯了,那些男人都成了记忆的干尸一样,唯有那些植物陪伴着她。养过猫和鱼,都死掉了。不习惯和有呼吸的东西在一起。
偶尔和宋宽漫不经心地说几句。宋宽说,你们香港人就是思想太空虚,我们青海地广人稀,而且,很丰饶,特别是内心。
来西宁吧,宋宽说,西宁静。
这个静字打动了她。她太浮躁了,太需要安静了。
其实并不想见宋宽。到西宁后,民风淳朴,像回到多年前。人文厚道,那些街边艺人吹拉弹唱着,并非为稻粮谋。早晚还很冷,要穿长衫。一个人走在风中,有微微的欢喜。
下午太阳稍微落下去之后,去骑自行车。阳光洒在裙子上,提着裙子骑。听到路边传来好听的西宁话,发音短而促。“吃饭撤,好吃撒,你好看撒,常来撒
”“撤”字说得真动听,有种天地洪荒的遥远之美。
她之所以去找宋宽,完全是因为半夜去吃羊排闹了肚子,简直天翻地覆地疼。疼到不能自持了,手哆嗦着拨通了宋宽的电话。虽然早就有了号码,但一次也没想打过。已经是凌晨三点,居然通了。
哪位撒?
一地道的西宁人。莲安。她答。
莲安第二天清晨才看到这个人的长相,因为痛得根本抬不起头,形象真是狼狈,一次次要让人家搀着去洗手间。
看到宋宽的第一眼,虚弱地说了一句:你这么小啊?宋宽说,你嫌我小干什么?想嫁给我撒?一笑,露出极白的牙齿。24岁的男生,干净整洁,比她高一个头。她突然觉得如果有一个弟弟就应该是他了。
不闹肠炎,还不知道你早兵临城下。想吃什么?我会做饭煲汤。
怎么可能7你才24岁。这和年龄有关系么,我还会做裙子撒,还会烙饼撒,做豆花汤撇。
你是孤儿么?莲安当然疑心。我父母是老师。母亲热爱厨艺,我从小看也看会了。你知道么莲安,真正热爱生活的人会热爱厨房,你大概是吃速食面和饭店的那种。
莲安想了一下,自己没有厨房,只有微波炉,连燃气灶都没有。方便面都是泡了吃。有时下楼去吃比萨。
你不热爱生活撤。宋宽笑着说。莲安就笑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否定她。
等你好了,带你去看真正的西宁。
医院那几天,宋宽每天煲了汤送来。每次都不一样。你真贤惠。她夸他。他皮肤黝黑,笑着说,肠炎输液几天会好得极快。吊针三天后,她出了医院。
来,上车。宋宽推出一辆白行车。我的车。忘记告诉你了,我是环青海湖自行车大赛的季军。莲安笑了笑,跳上车。这是第一次坐男人的单车,以往是自己开车或者有车接,坐自行车是第一次。7月,凉夏之都,风吹起她的短发。
真凉爽撒。她也说了一句西宁话。
黄昏,他带她去了东大清真寺,在东关大街,猛然听到一个天籁一般的声音,低稳浑厚的声音在唱着什么
是在唱着什么。
大殿的圆顶上,有鸽子在散步,而这声音,像是来自天外,却在刹那问,让人肝肠寸断一所有的挣扎,仿佛都可以在此皈依。内心的波澜啊,请听从内心的召唤。
这样的声音,一生听一次足矣。它不是凡间和人世的声音,来自天堂或更远的地方。
莲安把头埋在膝盖上。宋宽的唇在轻轻地诵着什么,她才知道他信回教。那清真寺的声音在暮色中一直安静而悠远地唱了好久一一莲安想,她和自己失散太久了,她把自己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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