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事大厅窗口后冷漠刁难的男人，我终于入托人托尽人地找上去。熟人熟事，他露出略窘的笑容：“……公事嘛，没办法——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无意中参加网友聚会，旁座的西服男客客气气一路递名片，我忽然听见有人喊他的ID，脱口而出：“你呀。”我记得，他在网络上一页一页刷屏，骂尽各种找不出正字的脏话。他很精英地一耸肩：
“又怎样?在网络上，我释放自我。我平时戴了太久的假面具。”
是吗，人可以把自己切割得这么清楚，又如此无缝对接?我想起饭桌上，公事男谈起同事间的小争小斗，那份隐约的嫉恨、不甘与认命同时绞着他；我偶尔遇到西服男的旧熟人，提起他，淡淡一笑：“他比较骄傲吧。”我忆起西服男若干帖中对弱者那种居高临下的冷酷：自己尊如菩萨，他人秽如粪土——也许他会答我：他人?哪里有什么他人。
公事内外，网络上下，他们明明是一体的，却自以为某一个刹那，只是在扮演，善恶忠奸的种种侧面，像三色牙膏红蓝白的泾渭分明——但每一次，三色都同时被挤出来。从来不会在哪一次，只有一种颜色，清洁的、无垢的单独涌现。人，是不能与自己完全撕裂的。
正如演过《长恨歌》的郑秀文，在角色里越浸越深，最后形影难离，戏中人最后死于非命，戏外的她抑郁症好几年。濮存听，难得的书卷风流，他说过：“对于我来说，演鲁迅、演李白、演弘一法师、背诵唐诗宋词，使得我的生命品质与20岁以前完全不同。”
我们也是演员，人生就是舞台，我们扮演儿子、女儿、丈夫、妻子、情人、办事员、网友……我们说谎，谎言重复一千次会变成真理，不曾说服对方之前，我们已经信之不疑。我们胡作非为，当做是逢场作戏，却忘了，每一根烟都会在体内种下尼古丁，每一个吻都会有隐含的病毒像小火花在闪。粉墨登场过的我们，妆卸得不那么干净。
凡经过者必留下痕迹。有一个最惨烈的故事，说兰陵王是绝美的男子，令人倾心却不让人敬畏，于是他戴上狰狞的青铜面具示威，天长日久，他发现面具摘不下来了，那丑陋，那狠毒，那滴血的怪相，就是他的真面目……
人生如戏，进戏出戏都渴望酣畅淋漓，你愿演英雄还是小丑?总之，你扮演的，就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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