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似乎是故人重逢的年份。
腊月二十九，来福士的太兴餐厅，我和陈波对面而坐，旁边是尚尚和他的小朋友，上次见她还是八年前的7月。八年前的8月，她负笈英伦，在大洋西侧看大不列颠的日出日落。此后回国，工作，恋爱，跳槽，结婚，生子。七斤多的大胖小子出生在去年的大年初一，小名大年。我跟陈波初次相逢是在京郊的一个篮球场，后来我给她辅导过微积分，她请我吃八块钱一份儿的宫保鸡丁作为酬谢。《中国革命史》的课上，我坐在最后一排看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她在我旁边捧着“红宝书”背托福单词。美国人有的是美国梦，我们有的是一个去美国的梦。在饭桌上提起这些陈年往事，都唏嘘不已。陈波说都不记得微积分是干什么用的了，我说我记得，杜老师说，微积分的意义就是为不规则图形的面积求解。之后我们聊以后他们家大年是多喝奶啊还是多吃辅食，是上北海幼儿园啊还是第五幼儿园，是上史家胡同小学啊还是中关村三小，微积分的话题被我们抛到一边去了。
人老了爱忘事，忘的都是眼前的事，以前的事情却在脑海中愈加清晰。初五在老家见到了大勇，11年前的7月底我们在金宫酒店把酒言欢的情景是过眼不忘的云烟，其实那时候我还是滴酒不沾。11年未见，彼此都胖了，尽管以前也没有身轻如燕，但正是朝气蓬勃的好少年。我第一次见大勇是在我爸单位的办公室，大勇的爸爸也带他来单位，17年前的我1.42米，站在凳子上才与大勇身高相仿。上初中的时候，大勇是个老实孩子，整日里被红豆绿豆们折腾得欲哭无泪欲罢不能欲仙欲死。他在哈尔滨上的大学，然后毕业，求职，结婚，生子。一提到自己的儿子他就眉飞色舞，嘴角撇得快跟眼角连上了。他对我说：我儿子今年三岁，一出门，小区里的小孩儿们都立正敬礼叫一声“泽哥”！
想起初中同学李斯，家境殷实，出手阔绰，过年时他居然买得起六块钱一张的贺卡送人。某一天他穿着一件胸前打着“Boss”字样的T恤衫趴在课桌上睡觉，被我们教英语的班主任痛斥：你知道你胸前这个英文单词是什么意思吗？是老板。就你这样不学无术，能当老板吗？你以为你爸爸是老板，你就也是老板啊？八年后，李斯在澳大利亚开了几家网吧，生意红火，后来又在当地买房买车。没事儿的时候就把要去澳大利亚留学的老乡们从我们老家倒腾到悉尼或墨尔本，顺手把房子出租给他们，再开车送他们上学收点儿汽油钱。总之他是我们初中同学里面第一个当Boss的，也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当Boss的。
还有刘峻松，我们叫他大梦，因为他每天瞌睡不止。他带饭要带四个饭盒，他妈妈还给他每天带三支“太阳神”口服液。他经常早晨来到学校，把四个饭盒用猴皮筋系好，放到蒸饭的大铁框里，然后喝上第一支“太阳神”口服液，一觉睡到中午。用完了午餐，出去溜达一圈，下午上课前喝上第二支“太阳神”口服液，一觉睡到傍晚。晚自习前到学校对面的北大面馆吃一碗炒面，回到教室喝上第三支“太阳神”口服液，睡醒就正好回家。有一天早晨，我到校值日，在教室里碰上刚放完饭盒但还没有服用“太阳神”口服液的大梦，两个人闲聊了两句，被班主任看见，把我叫出去批评，说你怎么能跟刘峻松唠嗑呢？我说为什么不行啊，他又不是坏人。就因为这句话我被老师找家长，老师跟我妈妈说，我不让他跟坏学生接触，他还拿话呛我，说刘峻松不是坏人，不好好学习的学生不是坏人是什么？六年前我和大梦在QQ上有了联系，他当时在我解放军某部服役，大概是当个班长之类的。他语重心长地跟我说：现在这些兵，不好带啊。思想工作，不好做啊！
十几年前，我和我的同学们各有各的天才梦。一路走来，不仅道路崎岖坎坷，连曾经清晰的目标也模糊了。美好的构想都已破碎，可有一种微积分能计算我们不规则的人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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