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爸爸对自己的女儿,像文人对自己的稿子,什么缺点自己明白,又不愿意真的被发现、被指出。
有一种爸爸对自己的女儿,像收藏家对自己的藏品,明明已经易主,还整日惦记,生怕被别人委屈了。
还有一种爸爸对自己的女儿,像发明家对自己的专利,绝不允许别人共享,当然,你偷着用可以,对不起,别让我看见。
碰巧,身边不少这样的爸爸,或者说不少其中的女儿。
比如,我的一个朋友,说她爸爸总是不停地向她老公确认,女儿是不是脾气不好,家务也做不好。
好像生怕自己的产品得不到认可似的,要不停地回访,让人填写口头意见簿。如果女婿表示包涵,爸爸就松了口气,嘴上还是谦虚的;要是女婿说“她就是脾气不好”,爸爸就要发火了。
女儿在他眼里,就是一篇稿子,优点缺点自己心知肚明,又期待别人审美另类,只看重优点,缺点可以忽略不计。如果不幸,别人就看出来了而且当众指出,那可就面子上挂不住,甚至恼羞成怒了。
我的另一个朋友,说她爸爸总是看她不顺眼。看她做饭不顺眼,这烟熏火燎的;看她做卫生不顺眼,这灰尘扑面的;看她熨衣服不顺眼,简直是危险工种……
好像自己的优质产品就该束之高阁,怎么能这样“自己富着养,别人穷着用”?如果女婿适时表示对女儿的关心与体贴,爸爸还聊以自慰;如果女婿养尊处优,爸爸则要给脸色看了。
女儿在爸爸眼里,就是一件宝贝,明明已经出手,还三天两头想探个虚实,在别人家境遇可好,有没有得到应有的善待,甚至威胁恐吓:如果你不好好珍惜,我是要收回的,原价不成我出更高的价。
我还认识一个爸爸,女儿还待字闺中,他已经树立了对女婿的敌视观。
当然,不是敌视特定的某个人,而是“女婿”这个称谓。他称呼未来女婿“那个男人”,他不让未来女婿叫他“爸爸”,即使是婚后“那个男人”也不准在他家留宿,不准进他书房甚至看他一本书……
女儿在他眼里,就是一项专利,别人是碰不得的,打擦边球都不行。你暗地里用也就罢了,我身份在这儿摆着不和你一般见识,如果你想公开使用甚至打算共享,那只能碰一鼻子灰。
每一位父亲在女儿恋爱结婚这个节点上,都与另一个男人有着充满张力的故事。
电影《断背山》里,一个电视节目的争夺,发生在父亲和女婿之间:
孩子要看足球节目,爸爸起身关了,一家人准备吃女主人花了3个小时做的火鸡。
外公起身,要去打开。女儿阻止,叫“爸爸”,无效;第二声“爸爸”刚落,父亲已经打开电视。
男主人再次起身,关掉。
外公转身意欲再开,走到一半,被男主人喝住:“这里是我家,我的孩子。而你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坐好,免得我动手赶人。”
他们争执的,不是一个电视节目,而是在这个“女婿才是男主人”的家里,女婿权力感的挑战以及内心的不满。
现实版本中,两个男人之间有如此戏剧冲突的大概不多,不过或许更微妙。
第一幕:女儿婚后,父亲第一次登门。
女儿叫父亲吃饭的时候,是拉着老公的手去的。父亲偷偷看了女儿一眼,就是这一眼,也被女儿看到了。
父亲赶紧隐藏,试图矫正。女儿觉得,父亲真是窘迫得可爱──
看着女儿和另一个男人亲昵,父亲起初有点儿吃惊,接受不了,但是很快,他知道,这是迟早该接受的事,无论自己是否喜欢这个男人,这都是女儿的选择,从此,就是女儿的一部分。
自己应做的,只能是把女儿移交给这个男人,而且他内心清楚,这种移交不只是形式上的移交,女性对男性的依赖从那一刻也移交出去了。
第二幕:女婿造访岳父家,岳父劝酒。
女儿知道老公不抽烟不喝酒,看他每次见父亲都拼命硬撑,就替老公挡酒,“他不擅长这个。”
父亲当即不悦:“那他擅长哪个?”
女儿定住,半晌,说:“擅长他擅长的本事。”
父亲和女儿,以往亲昵无比,从此有了隔阂。
父亲大概没有想到,女儿刚嫁,已经与那个男人成为一体,而父亲,这个疼她20多年的男人,从此退居二线。
第三幕……
每一个有女儿的家庭,或多或少都要经历这样的剥离之痛。
因为每一个女儿都要拨开父亲的手,迈向另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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