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过一篇文章叫《你会跟谁结婚》,文中提到经济学家的数据显示,现在美国的婚姻中“强强联合”的现象越来越明显——高收入者和高收入者结婚,高学历者和高学历者结婚。
经济学家很无奈,我们对此也很无语。在发表那篇文章的网络留言区,我们搞了个行为艺术,只放出一位读者的留言——“我只和我爱的人结婚”。
我们表达了态度,但是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婚姻大事,到底应该遵循什么样的原则呢?
《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戴维·布鲁克斯最近写了一篇文章,叫《你属于哪个浪漫体制》。
布鲁克斯是我喜欢的作家之一,《社群动物》《品格之路》这些书就是他写的。
他首先写道,有一个从小在俄罗斯长大、16岁移民到美国的女作家叫波利娜·阿伦森,她对美国人的爱情观和婚姻观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阿伦森说,俄罗斯人认为,爱情是上天注定的,爱情来了你就无法抗拒,人们为了爱情愿意做出牺牲,甚至可以承担痛苦。总之,所有事情都应该为爱情让路。
但是,美国人不这么认为。阿伦森发现美国人特别讲究“选择”。美国人寻找恋爱对象和结婚对象时,会特别理性地权衡比较——对方能不能满足我的各种需要?我在这段关系中,能不能舒服地行使自己的权利?就好像是在挑选一件适合自己的商品一样。
阿伦森对美国人的这种婚姻观持批判态度。她认为,美国人过分强调自我,有很强的边界意识,特别不愿意依赖对方。阿伦森追问,美国人这种“自立自强”是不是太夸张了,人在婚姻中不就是应该互相依赖吗?
布鲁克斯对此有感而发,他把俄罗斯人的婚姻理念称为“命运体制”,把美国人的婚姻理念称为“选择体制”。
说到这里,我真的很想补充一句。其实除了这两种体制,某些中国家长的婚姻理念也是一种体制,也许应该叫“指标体制”。这些家长给子女挑选对象,都是按照一系列量化的硬指标来的:工资多少、学历多高、身高多高、年龄多大。美国人虽然讲理性,但至少没有这么直白,而中国家长则直接把人指标化了。
当然,大多数中国人也不是这个态度。那么俄罗斯体制和美国体制,哪个体制好呢?
布鲁克斯说,都不好。“命运体制”太草率,但是“选择体制”又太現实了。美国人真的把婚姻当成了“市场”,挑选适合自己的,同时也被别人挑选——如此理性,可是结果并不理想。很多人挑花眼之后,干脆不结婚了,在不到30岁生了孩子的女性中,超过一半是未婚妈妈。
布鲁克斯说,你去考察那些携手走过大半辈子、婚姻幸福的老夫妻,会发现,他们的婚姻既不属于“命运体制”,也不属于“选择体制”,而是属于“契约体制”。
在“契约体制”下,婚姻是一个承诺。为了兑现这个承诺,双方都需要改变自己。
你不需要在婚姻市场里精心挑选另一半。“契约体制”认为,婚姻有一定的偶然性,你可能偶然遇到一个特别令你心动的人,说结婚就结婚了。但是请注意,这一步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第二步,也就是双方如何把婚姻关系维持下去。
布鲁克斯说,你们两个人要建立“我们”这个概念。从此之后,在生活中的优先级别,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是排在第一位的,排在第二位的是对方的需求,而你自己的需求只能排在第三位。
“契约体制”认为,双方结婚以后,不应该过分强调个人的独立性,而应该互相依靠。
那么,这个“契约”中最关键的一点是,一旦婚姻出现危机,双方都要明白不能轻易退出。解决危机的办法是,再深入一步去挖掘双方的关系。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我生活得自由自在,何必非得结婚,受这个契约的束缚呢?
布鲁克斯说,婚姻并不仅仅是两个人在一起,还有更高的目的。显然,更高的目的就是孩子,照顾孩子必须要两个人共同努力。
但是,还有一个比孩子更重要的目标,那就是我们要通过婚姻关系去增加自己的“可爱度”。“可爱度”这个词在这里并不是指小孩子的那种聪明可爱,而是“值得被爱”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一个结了婚的人,会慢慢变得不那么自私。他会学着去爱别人,自己也就变得更加值得被爱,从而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归根结底,“契约体制”的出发点,就是爱比自私更有价值。做事永远都只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这种生活其实没什么意思,搞不好还是一个自我窒息的过程。学会爱别人,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我还看到过一篇研究性文章,是华南师范大学的王智波和李长洪的一篇经济学论文《好男人都结婚了吗——探究我国男性工资婚姻溢价的形成机制》。这篇文章使用统计方法,把各种可能的相关因素(比如年龄之类)都排除在外,发现处在婚姻状态的男性,比没有处在婚姻状态的男性,工资高了6。8%。
你可能会说,肯定是挣钱多的人才能找到老婆——而这项研究恰恰证明并不是这样。事实上,结婚3年以内的男性并没有这种工资溢价,是在3年以后,处于婚姻状态的时间越长,男性的工资越高。研究者甚至发现,这个溢价不能用“结婚以后有人照顾自己”来解释,也不能用“男人结婚以后责任感更强”来解释。
真正左右这种溢价的,是他的妻子的素质。研究者的结论是,一位高收入和高学历的妻子,对丈夫有“相夫效应”。说白了,就是男人跟她结婚以后,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所以才获得更高的收入。因此,不是好男人都结婚了,而是结了婚才变成好男人。
这是经济学家搞的统计研究,只能使用可观测的变量,所以谈的都是收入、学历这些“硬指标”。即便如此,我们也可以认为,这项研究其实就是布鲁克斯所说的“婚姻的更高目的”。
我认为“契约体制”并不仅仅是一种婚姻观,对任何严肃的事业而言都应如此。整天问自己喜欢什么,永远都在做选择,没有常性,这种生活其实并不愉快。自己亲手创造一个更好的关系、一份更好的事业,乃至一个更好的自己,这种理念才最值得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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