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不安分的鱼，它生活在小小的空间里，被鱼缸束缚着。它怎么会高兴呢？它向往大自然的宽广浩大，希望早日回到自己的家。而人呢？如果外界的束缚太多，也会变得压抑、迷茫……
他养了一条鱼。为了这条鱼，他简直做好了一切准备，水是最合适的，都按书上的配方配制好了，这样更利于生长。水面还均匀地浮着精致的饵料，这是他特意从鱼市上买来的，而且价格不菲。因为怕划伤鱼，鱼缸里一根水草也没有。此外，鱼缸的材质就决定了它很透明。这样精心的布置，就是一个家！
在这种温馨的气氛里，鱼的生活便开始了。他把鱼缸放在阳台上，太阳一出来就能照到鱼。鱼，融化在这金黄色的阳光里，幻化成梦一般的模样。鱼摇尾巴，吐水泡，这是多么幸福啊！然而，他想到了自己的童年，落泪了。儿时的自己多像这条鱼，生活在安逸之中，可这小小的空间又怎能容得下他？他开始不听话，处处与父母做对，甚至离家出走，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后来，他后悔了，发现自己是一条受伤的鱼。于是，他有了养鱼的念头，想给鱼一个适合的空间。
鱼，他精心地养起来了。他精心地调着光，阳光照着鱼的身体，也把鱼缸照得通透。他非常关心鱼，从心里爱着鱼，却不能给鱼充分的自由。他以为，鱼缸是鱼的家，它就应该生活在这里。对于这个新家，这条鱼好喜欢，它摆着尾巴，来回地游着，不时浮到水面去吃饵料。金色的荡漾着阳光的水，在那双欢乐着的眼里，仿佛也荡漾在整个屋子里。
明快的四月就要过去了，此刻，在户外，在乡村的河水里，鱼正在成长。它们的身体变大了，游水的速度也在提高。春天已经抵挡不住热烈的夏日，又一个夏天要到来了。
时光如水，何况只有一次。只有一次，去了就不能回返。
夏天到了，一切都是那么正常，他如往常一样精心地喂养着鱼。只是那条鱼好像没有以前那样快乐了。
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阳光射进他的屋子。鱼缸里，鱼焦躁不安，四处寻找，想找一个什么物体。它在干什么呢？而他摇着扇子，看尘埃在空气里飞舞。夏日的鱼，养在鱼缸里，养在一缸刺眼的水里。
鱼，它在长大。即使你未曾注意或不愿承认，它也是在成长的。显而易见，鱼缸快容纳不下它了。有时候，它干脆横在水里，身体随着水漂荡，那可怜的样子就像一个标本。
秋天到了，鱼还活着。“你要成为一条安稳的鱼，请不要这样烦躁了！”它不是不想做一条安稳的鱼，只是它的生存空间太小了。他想给鱼换个新家，可是一直没抽出空儿来。放学后，他静静地站在窗边，安慰着鱼。可是，总有什么激起鱼的不安。在阴郁的天气里，它总想出去。它隐约记起了一些陌生的东西：溪边的桃花，千里的山河。它想起了水，它想起了春天，它想起了那个本属于自己的大自然。
大自然里的许多鱼，此刻正要赶到千里以外的山河里去。而他的鱼，只是在有了暖气的明亮的屋子里，寂寞地过完了这个冬天。它总想要点什么，并不只是大了一号的鱼缸。
终于，在一个平和的日子里，危机迅速地降临了。事实上，它或许早已降临。在一个亮着灯的晚上，外面是萧萧的风声，屋内却死一般地宁静。月牙没精打采地挂在天边，就像一只小船。他拉上了窗帘，把鱼缸摆在室内的桌子上。鱼缸虽然换了，可是好像还是不够大。鱼在里面不自在地摆头，它也许想尽快逃出去吧。
水是可恶的东西，被溅到地上。他又一次因为鱼的摆动而暴怒。他对着鱼吼道：“不许乱动！”
鱼是听不懂的，还是乱动。它不安分起来。
“不许动！”他连续地吼着，可是鱼根本听不懂。
鱼的扭动是有力的。它的身体夹在两层厚的玻璃中间。突然，鱼一用力，竟然从鱼缸里跳了出来，而他一伸手，不但没有接住，反而把鱼缸弄掉了。是的，就在一瞬间，高高的鱼缸掉下来了，碎了。刺耳的声音让他感到惶恐，那可是新买来的啊！鱼掉在了地上，卧在碎玻璃当中。碎玻璃就像一堆破碎的泪，往上拱着。地面的颜色也变深了，深色迅速蔓延开来。他发怒了，激动得头发都在颤抖。“你够了吧！”他简直不可遏制了。鱼躺在地上，摔晕了，它在抖，本能地抖。它只感觉到湿冷的地面和恍惚的四壁，以及主人发出的暴躁的声音。所有的一切，从没有源头的上方，浩大地浇下来，晃得它直眼花，就像是泪，瞬间穿透了它的身体。这无边的泪把它淹没在广大的潮声之中。
当醒来的时候，它发现自己离开了那个家。它被主人放到附近的一条河里。这里才是它的真正的家吧。主人看着它消失在水里，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开始慨叹，这条可怜的鱼多像曾经的自己呀，而如今它自由了。
河里的鱼已经远游了，它们相结成伴，在激流里奋进。水面上的晴空和深绿的群山也似乎在战栗。它们用尾，用鳃，用鳍，用上天赐给它们的一切与水流搏击；它们用眼，用口，用心来接收大自然赐给它们的一切精彩。鱼，本来是可以游到千里之外的。它们扭动起来，使水里荡漾着太阳的金光；它们潜游在水里，向着飞来的水流，向着美丽的蓝天，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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