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生活困厄,住在寒冷潮湿的地下室里,得了关节炎。另一个人把自己的羊毛毡送给他做了地毯,帮助他度过了那段艰苦的岁月。从此,他又走过千山万水,一直珍存着这张羊毛毡,不过他没有再把它铺在地上当地毯,而是挂在墙上,做了壁挂—时常凝望它,双眼充满温暖。
—帮助别人者为著名作家彭见明,接受帮助者为本刊主编周德东。
深秋,天空显得分外高远。
本打算和罗伯特去爬山。5个星期后,罗伯特的孩子就要出生,说不定,这是他们今年的最后一次远足了。
他们从山脚出发,到达离山顶2/3的地方,支起帐篷宿营。那儿有一块巨大的花岗岩,既可作为观望台,又是很好的标志物和挡风墙;第二天,他们将在中午时分到达山顶,在那儿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儿,然后下山,黄昏时分,他们将到达宿营地;第三天,从营地返回。
第二天,天气依然很好。一路上,他们讨论着路边稀有的野生植物,说啊,笑啊,闹啊,开心得就像是两个忘乎所以的大孩子,直到爬上山顶时他们才发现,天气在不知不觉中变坏了!大块大块的乌云从天边涌了过来,不一会儿,天边就亮起了闪电,还能听到隐隐的雷声。他们不敢再耽搁,赶紧胡乱往嘴里塞了点东西,就背着背包下了山。
可是,风暴的速度比他们要快得多—在短短两个小时之内,狂风大作,大雪纷飞。雪越积越深,渐渐没过了他们的脚踝,又没过了他们的膝盖……
现在,他们每走一步都觉得异常艰难,他们身上的衣服又都那么单薄,不得不时常停下来用力搓揉同伴的肩膀,来加快血液循环。对于他们来说,家,似乎成了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地方。
两人轮流在前面开路,一个人没有力气了,另一个就过来接替他。走在前面的罗伯特似乎气都喘不过来了,其实,他不过是刚刚才换到前面。
“罗伯特,你歇一会儿,让我来吧。”本知道他的好朋友已经筋疲力尽了,大声地说。他吃力地走到前面,拍了拍好朋友的肩膀,似乎是给他鼓劲儿。
“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罗伯特气喘吁吁地说。
“我们必须挺住!”本说,“家里人全指望我们呢!”
大约6点钟左右,两人抵达了营地。帐篷早就坍塌了,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要不是那块巨大的花岗岩,它早就被风吹得无影无踪了。罗伯特觉得,他们此刻正处在风暴的中心,要是能在帐篷里避一夜,说不定明天暴风雪就会停止。
“天气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本说,“如果我们在帐篷里过夜,肯定会被冻死。我们得赶快下山,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罗伯特知道本说得有道理。于是,两人找了仅有的几件厚点的衣服穿上,离开了帐篷。
夜降临了。
“本!那是什么?”罗伯特指着一个跟石头差不多的东西喊。
本走过去,跪下来,把那东西上的积雪扒开,又拍了拍它—上帝啊,那竟是一个人!而且还活着!
本和罗伯特想方设法要把那人弄醒,可他却依然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
“我们得把他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本自言自语道。
他们在这场致命的暴风雪中苦苦挣扎,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他们甚至连自救都做不到,又如何去帮助这个陌生人呢?
“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帮助他。”罗伯特说。
“我们不能扔下他不管,他会死在这儿!”本说。
“听着!本!让我们找人来帮他吧—这是我们、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机会。”罗伯特说。
“不!我们一起把他背下山去!”本盯着他说。
“该死!”罗伯特吼道,“那我走!你走或者不走,我都要走!”
本一言不发。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又倏地分开。罗伯特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便沿着小路往前走,走了不远又停下来,转过身,希望他的朋友跟在后面,可是,本没有跟来。求生的本能以及与家人团聚的愿望促使罗伯特继续往前走,他要回去!回去找人帮助本、他相处了近20年的好友以及那个陌生人。
本使出了浑身力气,背起了那个神志不清的人,吃力地往山下走,那人的脚在他身后的雪地上拖着……
“我们能行的!”本一边走,一边大声地喊着,既像是安慰那个神志不清的人,又像是对自己做出保证。
背上的那个人越来越重了,本知道,他必须鼓足勇气,否则,他就坚持不下去了。他努力去想那些高兴的事,回忆那些快乐的时光。
“墙上有99瓶啤酒,99瓶啤酒,拿走一瓶,少了一瓶;墙上有98瓶啤酒,98瓶啤酒……”他想起与大学时的密友第一次唱这首歌时的情景,禁不住笑出声来。
刚开始,他觉得背上的人冷得像冰块,现在,他倒觉得他像一件温暖的皮袄,有了这种新感觉,他开始琢磨起背上的人来:他是谁?他的家人正在为他担心吗?他结婚了吗?有孩子吗?他设法把他想象成他深爱着的某个人—他的妻子……儿子……父亲……兄弟……他的好朋友罗伯特。
本弓着身子在雪地里艰难地走着,他竭力摆脱想停下来喘口气的想法,虽然他非常非常需要休息,但他知道,只要一停下来,他就再也没有力气把那人放到背上了。
“墙上有31瓶啤酒,31瓶啤酒,拿走一瓶,少了一瓶;墙上有30瓶啤酒,30瓶啤酒……”本已经精疲力竭,一步也走不动了。想到有可能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陡然觉得一阵心慌:“我会不会死在这儿?如果我躺下睡一小会儿,会不会就再也爬不起来了?”本开始想那人在倒下的一瞬间,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想到有可能再也见不到贝斯和孩子们,再也不能和她一起为孩子们过生日,不能和贝斯一起相守到老,看彼此的头发慢慢变白……本的心里就隐隐作痛。“我不能死在这儿!墙上有16瓶啤酒,16瓶啤酒……”
忽然,他停了下来,他想不起这是第50次还是第60次唱这首歌了,只好又重新开始……
……天边出现了淡淡的曙光,透过纷飞的雪花,他看到远处有几点红光在闪烁—那是救援队来了!
救援队越来越近,本分辨出,那不断闪烁的是警车和救护车的灯光—他活下来了!他得救了!他背着的那个人也得救了!
两个救护队员向他跑了过来,本再也支持不住了,一下瘫倒在救护人员的肩上。但是,他没有忘记告诉救护队员,他身后的那个人情况更危险,需要首先得到照顾……
当他们来到山脚下的时候,本看见另一队救护队员围在路中间,他立刻认出了那顶熟悉的帽子和外套—是罗伯特!
“他会好起来吗?”本发狂地喊。他身边的两个人沉默着,互相对视了一下。本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很抱歉!”他左边的救护队员说,“他穿得太少了,根本抵御不了这样的寒冷……”说着,他看了看本,他吃惊地发现,本也只是穿了一条牛仔裤和一件皮外套。
“你能活下来完全是一种幸运,”他指着本先前背的那个男人说,“如果不是你背他所产生的热量,你很可能也会遭遇和你朋友一样的命运。”
共有条评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