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租住的楼房附近,不知何时搬来了一群民工,热热闹闹地开始拆旧楼、盖新楼,这原本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却与我原来宁静的生活发生了一系列的碰撞。
他们起得早睡得晚,一大早,窗外的麻雀还未起床,他们便叮叮当当地忙碌起来,晚上快到十二点才收工,紧紧张张地做饭,吆喝声、呼喊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好像刚刚得到解放的样子。
而我喜欢晚睡晚起,因为从事写作,我喜欢夜晚安静祥和的氛围,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中灵感便会不期而至。但自从他们开始施工后,我感觉自己的天空片刻不得安宁,每天坐卧不安,灵感被一阵阵焦虑感赶到了九霄云外。
我曾经在夜晚十点多时,透过窗户向下张望,发现他们一个个依然满头大汗地缩在工地里,号子声此起彼伏。我忍不住想骂他们,但又碍于面子张不开口。终于实在憋不住了,我怒气冲冲地披了衣服下楼,准备向他们示一下威,也替周围的邻居们投诉一下。
我来到他们旁边,像一个看客一样,看到他们一个个忙碌的身影来回穿梭着,在这里,他们简直像一根拧紧了的发条,再也停不下来。
慢慢地,原先的怒不可遏被他们的辛劳吹散,甚至升起一阵感动。想着他们一个个背井离乡地从乡下来到这里,将对家里的老婆孩子的思念隐蔽在内心深处,如果哪个狠心的包工头不给他们薪水,也许他们一年的辛苦便付诸东流。我努力地想着,想起了旧时父亲荷锄下田的背影,想起母亲坐在灯下,一遍遍地补着父亲穿了好些年的衣裳,想着想着,我突然间泪流满面。
一个民工走过来看我,操着浓重的乡下口音问我:“大哥,你怎么啦,不舒服吧?”我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他从脖子上摘下水壶递给我:“我看你在这里站很久了,许是有困难吧,先喝口水。”我不假思索地接住他递来的水壶,仰起脖喝了起来。
那晚,我投入到他们的工作中,抡起了很多年都没有抡过的大锤。尽管他们以质疑的目光望着我这个城里人,但我深深地投入进去,感觉忘了所有的烦恼,耳边只有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号子声,汗水的分量仿佛突然间与岁月的铁道深深地接轨。然后,我骨子里埋藏着的爱和敬畏喷涌而出。
佛语说:麻雀就是你今天早晨的佛声。
此情此景,那掷地有声的口号仿佛一句短偈穿越时空而来,将悬游于我生命的烦恼蛛丝轻轻洗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鞭策和搏击。
那尘埃里飘荡着悠远的佛声,声声入耳,使我不敢再消沉和懈怠,我知道,那是生命赋予我们的最珍贵、最持久的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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