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马云在杭州自己的家中创办了阿里巴巴,他对追随他的17个人承诺,将带领他们打造出全世界最牛的电子商务公司。不过,因为只有50万元的创业资本,所以每月只能给每个人发600元的工资。
1999年,深圳润迅的年轻工程师马化腾把大学同学张志东叫到一家咖啡馆,急切地说:“我们一起办一家公司吧。”他们又招揽了另外两位同学和一位懂销售的朋友,凑齐50万元,创办了腾讯。
1999年,在上海一家国有企业当董事长秘书的陈天桥面临一个恼人的选择,他是该拿仅有的50万元去买一套房子呢,还是用它去创业?在妻子和弟弟的鼓励下,他决定冒险,辞职创办了盛大。
这几个发生在1999年的50万元的故事,已经成为当代青年创业史上的传奇。
其实,那一年,我也有50万元。
1999年开春,我的同事、好朋友胡宏伟约我去浙江淳安的千岛湖搞调研。到了那儿,县里的开发公司透露说,他们有意将一些小岛拿出来做生态农业开发,鼓励私人承包经营。胡宏伟的小眼睛当时就亮了。
开发公司包了一艘船,带着我们遍览全湖,很豪气地说:“你们要哪片地都可以。”
千岛湖还有一个名字,叫新安江水库,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大型水利建设工程,为此迁移了30万人,淹掉了整个淳安老城,龙应台的妈妈家就沉在了湖底。这里的山水号称江南第一,水质之佳更是举国无双。
舟行水面,排浪碎玉。宏伟像个农民一样蹲在船头,望着湖面痴痴出神,这个神情深深地打动了我。他是当时中国最好的报道农村的记者之一,对土地、庄稼有宗教般的热情,“如果咱们有这么一个小岛……”他用极诱惑的语调,欲言又止。
接下来的事情是:他先给农业部产业政策与法规司打电话,认定此事合法。然后,与我一起看中了东南湖区一块140多亩的半岛山林地。开发公司伐去山上的松木林,我们种进去了3000多棵杨梅树。杨梅属乔木植物,从苗木入土到结果采摘长达8年,农民很少有人愿意成片开发,因此,我们的半岛便成了杭州地区最大的一片杨梅林。
承包半岛、种植苗木、建筑房屋,花了我们50万元。
如果,在1999年,那50万元没有用来买岛,而是去创业;如果,那年在杭州的马路上骑自行车,碰巧撞翻了马云,然后成了阿里巴巴的股东;如果,那年拿50万元全数去买了王石、李嘉诚或巴菲特的股票……有一次去大学演讲,跟同学们聊及这些“如果”,大家都嗨得如痴如醉。
其实,1999年,我正在进行着一项秘密的写作计划。上一年,受东亚金融危机的影响,中国民营企业界发生了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次大倒闭浪潮,爱多、南德、瀛海威、巨人等大批显赫的企业土崩瓦解,我行走各地,实地调研,将之一一写成商业案例。
2000年1月,此书出版,取名《大败局》,它改变了我之后的写作命运。如果用1%的阿里巴巴股票,换一部《大败局》,你换还是不换?
半岛上的杨梅长得很缓慢,没少让我们费心。压枝、施肥、除草、采摘、销售,以及与周围的农户斡旋,每年都有诸多的烦心事。从投资回报率来说,农业从来不是一个赚钱快的产业。司马迁在2000多年前就说过了:“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
这10多年来,我到岛上的次数并不多,每次栖居数日,又匆匆离开,回到喧噪嘈杂的都市里,归根结底我还是属于都市的。不过,那里带给我的别样的快乐,却是无法用金钱来量化的。
千岛湖的天是那么的蓝,空气中有种处子般的香气,天很近,草很绿,时间像一个很乖、很干净的女孩。在这里,生命总是很准时,没有意外会发生。院子里的草在该长起来的时候适时地长出来了,就像那些似是而非的烦恼,你去剪它,或不去剪它,都仅仅是生活的某一种趣味而已。
到了酷暑盛夏,我们会摇一只小木舟到湖中心,试试水温,觉得还可以,便跳下去游一会儿泳,然后躺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看天上的云。千岛湖的水真的很好,人在水中好像嵌在里面一样,一眼可以看到自己的脚趾。因为空气很清新,因而声音传得很远,岸边渔家夫妻打情骂俏的声音都遥遥地传来,听得很清楚。
我们的屋前有一片不大不小的草坪,正对湖面,种着七八种不同的花木,中央有一株长得很繁茂的桂花树,这是1999年从杭州运来种下的。每年桂花盛开,风过叶响,它就不停地摇,好像一个很喜欢显摆的小妮子。
人生的路,有的时候越走越窄,有的时候越走越宽。但每一次选择,都注定意味着无数的错过。
1999年以后,我保持着每年创作一本书的节奏,我觉得这是一个职业作家的自我约束。这些书有的畅销一时,有的默默无闻,有的还引起了诉讼纠纷,但在我,却好像农民对种植的热爱一样,既无从逃避,又无怨无悔。
我们读书写作、创业经商,都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不甘于现状,才有可能摆脱现状。同时,我们也应当学会不悔过往,享受当下。
人生苦短,你能干的事有很多,但真正能脚踏实地去完成的事却很少。正如索尼创始人盛田昭夫说过的那句话:“所有我们完成的美好事物,没有一件是可以迅速做成的——因为这些事物都太难、太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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