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我正打算辞职离开成都,而琪则徘徊着是辞职做生意,还是在艰难但薪水不高的职位上再坚持坚持。
我们在一个阳光和煦的日子,约在新中兴市场门口见面。她说想买点东西。那时我没有钱,但新中兴这样的市场是不逛的,人太多,款式太多,我看不过来。琪带着我,如鱼得水地在熙攘人群中穿行,顺利地以20元的价格分别买下一个包包和一件T恤。我为她的杀价技术击节赞叹。她说,这算啥——走,我带你去吃好的。
琪所说的“吃好的”,是在新中兴市场的后门,有间巴掌大的门店,门口摆着三四张小茶几,老板在卖钵钵鸡。人非常多,有的等不到位置就用袋子装着拿到别处去吃,琪担心我身体不好,先抢了位置给我坐下,自己才去拿菜。
我们总共吃了十来块钱。和琪吃过饭的人会知道,光是看着她吃东西的那股子满足劲儿,那么真心实意的喜悦和感动,你没有办法不被感染。吃完,我们步行走到王府井附近,走累了,随便找个台阶坐下,在午后的倦怠中,怔怔地望着人来车往走神。
一辆宝马车从身边徐徐驶过,她说,哎,要是啥时候,我能开上这样的车就好了。
我说,能的嘛!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嗯!她用力点头,眼红红的。
学生时代我们便是如此相互鼓励,彼时琪住在行将垮塌的三四平方米的危棚,高三临近毕业,仍旧三餐无着落。母亲为了筹措她念大学的学费,经人介绍,嫁了个附近乡下的退休干部。那时她继父病得厉害,离不了人照顾,母亲衣不解带地服侍他,说得残酷点儿,无非为了那男人死后分一点微薄的遗产。
我经常陪琪吃面——早上吃面,中午吃面,晚上吃面。除了有一次,她摸底考试考砸,一气之下喝掉了半瓶白酒,醉得不省人事进了医院,大哭大闹一塌糊涂。大多数时候,她都笑容灿烂,在街上碰见,隔了老远两只手就举起来拼命对你挥舞。
琪说,她的梦想,是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哪怕只有50平方米。
多年以后,她已经在成都买了第二套房,第一套给了为她辛苦多年的母亲。
有一天,我们在群里聊到个人心愿。琪说,她想换个好点儿的车,现在的车是二手的,老熄火,费油。
瞧,梦想并无高低,亦无俗与脱俗之别。你大可向往平平淡淡,也可以追求轰轰烈烈。我之所以常常难过,是为了那些不再讲出梦想甚至嘲笑梦想的人,他们放任自流地卷入混浊的生活中,不再有坚持。
拥有梦想是一种勇气。它诚然会时时刻刻折磨着你的心,但梦想就好像黑暗中的一盏灯,就算永不能抵达,至少使我们活得有方向,有召唤。人的灵魂里,保留那么一块亮堂堂的地方很重要,走在人群中,我试图观察辨别,有些面孔真的有光。
家附近的超市有个送货女孩,每次在楼下按门铃,我开了,她都会大声地对着对讲机喊:开了!谢谢!声音洪亮,像小学生被点名答到一般,脆生生令人振奋。女孩唱着歌上楼,我倚在门边等待,她的马尾摇摇摆摆地出现在楼梯转角。“你好呀!”她主动招呼道,冲我露出笑容,黝黑的皮肤带着阳光,那一刻非常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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