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七岁,青涩的如一株不起眼的草,从农村考上了湖南的一所中专。清的水,蓝的天,雪白浓香的桅子花,南方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就连泥土都散发着芬芳。坐我同桌的那个女孩子,有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肤色洁白,两只大大的圆眼睛滴溜溜转,与我的拘束相比,她显得落落大方,纯净,可爱。她说她叫王若林,若林,名如其人,人如其名。
大家很快就熟悉起来,若林因为能歌擅舞成了我们班的文艺委员。我不爱体育,不会唱歌,独独喜爱读书写文,不久,我的文章就贴上了校报,几乎每周校广播站里都会广播两篇我写的散文,我成了校园里小有名气的才子。走在路上,常常有人会指点:“他就是那个陈冰,我读过他的文章。”我心里怯喜。
若林人缘极好,班里的男同学女同学都与她打成一片,成天嘻嘻哈哈的,我也想与她嘻嘻哈哈,却不行,总感觉在她面前不会说话似的。元旦班里要出节目,若林亲自操刀,编了一个竹竿舞,作为班里的组织委员,周末,我和班长、团书还有若林一起去买竹竿,租服装。我们四个人,两男两女,班长骑车带着团书,我带着若林。回时,我们雇了一辆三轮车拉东西,班长要两个女生坐车,我们两个男生骑车回校,可若林执意不肯,说在学校里闷坏了,要骑自行车散散心。这样,班长和团书坐车,我和若林在后面骑车。路过湘江大桥,若林说,来了这么久我们还没有好好转过,不如今天,我们去湘江边上转转。我正有此意,两人来到江边,听滔滔江水,看江上偶而过的船只,看岸边葱茏的绿树红花,若林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边指点边说。我说:“真美,这个季节,我的家乡已经光秃秃一片,很难找到绿的影子。”那天我们在江边留恋了很久,太阳西下,才恋恋不舍得离开,从江边到马路,有一排高高的台阶,若林先是走在我的前边,待走到中间,突然不走了,说:“好高,我害怕,你拉我一把好不好。”她伸出一只给我,我犹豫片刻,握住她的手,那一刻我的手酥酥的,如一股电流穿过,接下来便是一阵暖意。
从那天后,似乎一下子,我与若林的关系就拉近了很大的一截,她拉着我去看她们排练舞蹈,居然还让我加入她们。我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不行不行,我哪会跳舞,农村的学校连女生都不会跳何况我一个男生。若林嗔笑:“谁让你跳舞,就蹲在地上有节奏地抖竹竿就行。”难驳好意,我怯生生的和另外七个男生一起抖起竹竿,却不断地夹住女生的脚,若林把我和另一个男生分到另一边,我们两个抖,她来跳,我总是跟不上节奏,一会儿夹了脚,一会儿绊倒,若林边跳边笑,说没事儿,还鼓励我,说越来越有感觉了。
第二年的早春,也是我们刚刚返校,若林每天自习课上都在用一种很软的彩色塑料细管叠小星星,叠一颗就放在一个精致的小琉璃瓶里。我很奇怪,问她叠这个干吗,她神秘地笑:“情人节礼物!”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了二月十四日是“情人节”,“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呢!”我说。若林惊讶,是吗?那到时我会送你一个礼物。我好想说我想要她的星星,却张不开口。
若林这样漂亮、活泼开朗,又多才多艺的女孩子,身边自是有很多的追求者,光我知道,我们班男生就有五个以上在明里暗里地爱着她,还有计算机班的一个痴情的帅哥,每周都会用带着香味的彩纸写一封信送给她。只是,我还不能确定,她心里爱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因为她对身边的每个人都是那么好。
我说:“看你天天叠,我都学会了,不然,帮你叠几个呗!”她赶紧摇头,不行不行,这个要真诚的,不能让外人帮忙。“外人”这个词让我觉得失望。
情人节,也就是我生日那天,她果真要送我生日礼物,却不是星星,是一个小小的红绒布兔子—我属兔,我的心一下跌到谷底。
我把兔子压在箱子底,不忍看。接下来,我发现,若林对我的态度大转变,自习课上不再磨着我在方格纸上下五子棋,不再和我吹牛聊天,很多时候,她悄悄地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我想,也许她是在给那个一直送情书的男生写回信。很快,我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周末时,计算机班那个帅气的男生,把零食给她送到了图书室,她没拒绝。班里有人传开,他们恋爱了,看到他们拉手了,看到他们一起去看电影了。
后来,我主动调换了位置,离她远远的,慢慢的,彼此成了班里最普通的同学,见面点头微笑。她照样是风云人物,人缘极佳,我读书写文,拥用一批粉丝,并不寂寞。
毕业时,不过二十岁,象牙塔里的爱情,有几个长久,更何况,天南海北,隔山隔水,平日里的“鸳鸯”都各自散去。只是那一段美好的回忆,永留心中。
分配到家乡的小城工作,接下来,结婚,生子,顺理成章,与千山万水外的同学几乎断了联系。年前,带着十岁的小儿回老家过年,母亲翻箱倒柜收拾东西,却从柜里滚出了当年那只红兔子,被儿子拿在手里,当沙包踢着玩。兔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终被儿子一脚踢破,兔子肚子里却滚出了一堆的彩色星星,儿子惊讶地叫着一个个拣拾。
我蹲下,捏起一颗,那段已蒙了灰尘、尘封心底的往事,突然清晰,我又看到若林美丽的脸庞,她的大眼睛,她的长发。
只因青春将爱藏得太深,让我们错失了那么多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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