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妈妈:
您好!我想为那天在填写志愿表时惹您大发雷霆而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请原谅女儿无礼的执拗和顽劣。
妈妈,我已经离家两天了,那天跟您发生了激烈争执后,我觉得您是那么不可理喻,我上学以来,您乐此不疲地把您的意志强加在我的身上,把我一天天雕刻成您喜欢的模样,我们的冲突和战争也随之日渐升温。您手中的刻刀每挥动一下,我便疼痛一次。我不知道您是否还爱我?也不知道怎样对抗您的专制,心情烦乱地坐上火车,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处。
火车在一个仿佛世外桃源的地方停下来,那里的人们目光里仿佛盛满了快乐的甜酒。只有迟疑着从火车上下来的我,愁容满面地伫立在桥头。看看桥下的湖水,水面忽然呈现出清晰的画面,像一部古旧的电影那样从二十年前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开始——
妈妈,我看到了您和爸爸,你们刚结婚一年,甜蜜又毫无负担。然而,您却日日夜夜地期待一个终身的麻烦,那是我,一个肆意妄为的孩子。人人都这么说,可您总是甩甩俏皮的长辫子,无比坚定地回答,不,我想要个可爱的孩子!(我终于明白,原来我的固执是那么像极了原来的您!可我一点都不可爱,不是吗?)
当得知我已在您温暖美好的身体中安营扎寨时,您竟当着众人的面喜极而泣,伏在爸爸的怀中哭得原始天真如同婴孩。然而,医生严肃地告诫您,您有轻微的先天性心脏病,如果生孩子,会冒生命危险,当即流产尚来得及。坚强的爸爸听后霎时脸色苍白且很紧张,您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冷静地回答,这个孩子长在我的心里,孩子没了,心也死了。
您读遍所有关于女人生产的书;您拒绝吃爸爸烧的您曾经最喜爱的饭菜,怪其营养不均衡;您拟定了适量运动计划,倔强地提议让爸爸监督协助执行;您翻出当年出嫁时的红盖头,缝成一件婴儿的肚兜,每日抚摸数遍;您还要定期去医院检查心脏功能情况,让全家人伴着您的心率担惊受怕。原先那个苗条清丽的您再也无处找寻,您的腰身日渐臃肿,脸上也出现了难看的斑痕。可您挺起的胸脯高仰的额头,分明写满了幸福和光荣。
分娩的时刻,不知是因眷恋您舒适的温床大梦未醒,还是骨子里的叛逆初露端倪,我赖着不肯出来,全然不顾您撕心裂肺的号叫正化为尖利的爪子,在爸爸的心上百般肆虐。最后医生对快要死掉的您说,你的心脏恐怕承受不了。
您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可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找我——您的孩子,即便是我把您折磨得死去活来,即便我是个让奶奶不太满意的女孩,您还是抱着大声啼哭的我,幸福地、慈祥地、情不自禁地哭泣。
妈妈,我没有看完水面上的过去,二十年的记录,我只看了一个开头。因为,我无法接受自己一贯的顽皮胡闹,不忍去反省您是如何把所有的心血倾注在我的身上而使岁月在您的脸上随意地写写画画。
我恍然大悟,理解了您为什么希望我做一个医生,我来自平凡而伟大的母体,降生时周身并没有笼罩如梦如幻的光芒而是母亲的鲜血和号叫,我应该让更多的人摆脱病痛。
妈妈,穿越二十年的沧桑岁月,我几乎没有给您沟通的权利,您一定伤心了、疲惫了,我会带一束清新的康乃馨回家,插在您窗台的透明玻璃瓶里,与您一起看她在阳光里摇曳,与您一起聊聊过去、现在和未来。
希望得到您原谅的女儿: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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