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能够继续上我的英语课了。这些课程非常重要,我舍不得放弃。为了上这门课,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走上危险的大街。街道现在已经成了战场,从家里到我学英语的地方本来不远,坐车很快就到,但要经过好几个战斗最激烈的战场。有些小区我可以绕开,但有些相当危险的地区却不得不经过。我的路线绕来绕去,极其复杂,而且经常要根据某一政治集团是否占上风而改变。因此,从街上的行人那里获取情报,对我选择合适的路线至关重要。
持枪的士兵一队又一队在街上走过,除此之外,你还得提防狙击手,他们的子弹可是不长眼的。步枪一响,一颗子弹“砰”的一声,就有一个可怜的生命扑倒在地;绝望地出来找食物、找水、寻药的人也有可能就此死亡。重要的十字路口和破旧的房子里常常都被架上了机枪,位置是精心挑选的,既可以隐蔽自己,又可以获得最大的火力面积,总之是尽可能地让对方暴露在枪口之下。你最多只能瞥见他们的头部,那还是躲在废墟里,被障碍物遮掩着的。其实大家都知道,他们无时无刻不在透过准星监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车子最容易引起注意,也是最致命的。好几次,我坐的出租车都成了炮火的目标。但无论如何,它还是最快最安全的出行方式。
我记得有一次火箭弹从一条街道上朝我们射来,好在我们的头顶刚好有一棵树,树枝就像一只手,专门等着去接发射物。火箭弹撞上树枝后爆炸了,街上顷刻之间全是弹片和折断的碎木。我们加速前进,很快逃出了火力范围。要不是那棵树,火箭弹早就将薄脆的车子炸得粉碎,我和司机也肯定是同样的下场。
很少有司机愿意为了挣那么点儿微薄的车钱而冒生命危险,那些不怕死的往往都是迫不得已,因为不出去开车就得饿死。正因如此,我常常打不到出租车,只好步行去上学。
放学后,我还得摸黑走回家去。有时甚至要走上两个小时。夜里在街上走动极其危险,尤其是一个单独行走的女孩。除了子弹和火箭,我还有可能遭到强奸。夜幕降临后,开枪就变得很难预料。黑暗中,枪手因为紧张,手指头扣扳机扣得会比白天更紧。只要一发出响亮的脚步声或者是在废墟中绊了一跤,就会招来一连串的子弹。
母亲常常穿着蒙面长袍,在公寓楼下紧张地为我放哨,等候我回去。她会小心地透过夜色四下观望,偶尔一声枪响都会把她的心吓得几乎要跳出胸膛。想到女儿要穿过战区回家,她一定非常担惊受怕。看到我安全回家,她放下心来的表情是很明显的,但她从来不会通过拥抱我的方式表达出来。相反,她会马上责备我一通,把手放到我后背推我上楼梯,一直推到安全地带。一路上,她总要埋怨:“就算这些英语课程能让你当上这个国家的总统,我也不在乎。我不希望你当总统,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但是,只要我能去学校,母亲就算把自己的头置于机关枪下都在所不惜。尽管目不识丁,她却非常聪明。看到我接受教育,她仿佛也跟着受了教育。她打心底里喜欢跟我聊课堂,而且她对我的爱从来不曾动摇过。
法齐娅·库菲,阿富汗唯一一位女性国会议长,自童年开始,便亲身经历了阿富汗人民的苦难生活。——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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