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日,是《富春山居图》首映的第二天,六月的天气,竟出奇的阴冷,我被蛋糕连卷带扯出了门,“你这睡莲病,已经没谱了,天一黑你就睡也就算了,为何青天白日你也不精神了?”蛋糕质问着我。
没错,我有种遗传病——睡莲病,大概每几千万个人里,就出我这么一个,太阳一落山,我就会睡着,我的妈妈、外婆都是这样,据说此病传女不传男,因此,我中奖了。我从未上过晚自习,去过夜店,就连演唱会,也没有去过,我曾经偷偷哭过,觉得自己是条游不出鱼缸的金鱼,像使劲转圈也逃不出太阳困囿的地球。我绝望自己永远没机会看到西半球,那充斥着橄榄油味道的爱琴海。但和夜里靠安眠药才能入睡的人比,竟有些幸灾乐祸,于是又没心没肺的活下去。
“大概因为阴天吧。”我耷拉着眼皮回答蛋糕,“完了,待会你看电影会不会睡着啊?”蛋糕绝望了,我不忍心告诉她,最近病情加重了,有如夜盲症,遇到黑暗的地方,也开始看不清。和兔子一样,我每天吃很多胡萝卜,喝油腻腻的维生素A,但仍旧没用,基因决定一切。
“嗳,醒醒!”我被蛋糕拍醒的时候,电影结束了,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人的背后,太阳斜斜挂在天空。
“你是谁?蛋糕,他是谁?”我声音颤抖。
“你还说,刚开演三分钟,你就开始打呼噜,声音比环绕还大!”蛋糕巴拉巴拉说完,我头都抬不起来了,总之,我在全场大众的强烈要求下,被一个人背出了电影院,且这辈子再也不想进去了,在我不算华丽,但很离奇的人生里,又出现了一个赤裸裸的阴影。
“你忘记了!去年在果园路市场?”背我出来的人,见我实在是想不起他,就主动介绍了自己。
可我怎么会忘记他!我恨得咬牙切齿,但碍于蛋糕,我使劲眨眼睛:“我真不记得了,呵呵!”说完一个鲤鱼打挺从他背上下来,拉着蛋糕快步走。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却丝毫没有愠怒,这让我对上次的事情,更感到吃亏上当,于是对他的恨就又添了一分。
“和今天一样,我可是毕生难忘啊,哈哈!”那人菲薄的笑声让我寒彻骨,“记住,我叫阿邪!手下败将……”
“啊呸,兽医!”我当然得记住他,不然怎么报仇,阿邪!
「二」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残酷的阴天,如果不是爸爸不在家,如果不是花生两天没吃东西,如果不是我对时间的计算错误,一切都不会发生。我带着花生到果园路市场里的宠物医院看病,那个披着白大褂的兽医硬要给它打点滴,花生惨叫一声,就被制服了,当我们出门时已是傍晚。
我开始意识模糊,拉着花生,哆哆嗦嗦往前走,它在地上闻,我在天上摸,像两个抓天挠地的瞎子,到门口付钱时上下掏了半天,弄得兽医情绪激动。
“哎,装阿炳掏胆结石呢!刚进门可好模好样的啊,没现金可以刷卡,小店虽本着先救狗,再结账的同仁堂精神,但也是有原则的——概不赊账!”
我白了模糊的他一眼,递过一张钞票:“同仁堂什么时候出兽医了,找钱!”
他凑到我跟前,口水喷了我一脸:“你十块钱还要找零?买耗子药呢!”
我从他喷薄的口水,愤懑的语气里听出了市侩:“至于吗?就这几个散碎银两,我还挥霍的起!”说完继续掏钱,管它多少,铜子纸钞一把扔给他,太阳眼看要西沉,我没时间陪他玩了。
“小朋友,你这些沾着鼻涕的毛票都是从哪骗来的?哈哈!”
是可忍孰不可忍,为什么有的人天生就一副欠揍的嘴?我朝他笑的方向呲牙:“别以为看了两部《科学养猪传》,《宠物与虱子恩仇录》就可以在菜市场当兽医,你有证吗?”
花生就是会来事,见我语气凛冽,立刻狗仗人势,也冲他吼叫起来。
“呵,你倒精神了,要不是我妙手回春,你已经去给哮天犬捶腿了!”他蹲在地上,认真而执着的和花生理论着。
“别因为是给狗看病的,就自甘堕落,和狗一般见识。”刚说完,发现自己中了他的圈套,可惜我已无力反抗了。
“呵呵,这可是你说的,别和狗一般见识。嗳,嗳,你怎么了?嗑药了,中毒了?别往我身上扑啊,臭流氓……”
我隐约听他威胁花生:“闪一边去,不然阉了你!”然后,我就驰骋在非洲的大草原,拼命往前奔,和一大群瞪羚躲避着狮子的猎杀。
突然,想到自己还在宠物医院,就又挣命般睁开眼,太阳又淫邪的挂在天空,已然是第二天了。我怎么回的家,却想不起来了,大庭广众下的菜市场,一个兽医居然叫我“臭流氓”!可怜我的节操三观,尽数毁伤。
「三」
蛋糕问我他是谁,我没好气的说:“一只兽医!”
蛋糕揶揄道:“去年在果园路市场的阿邪,哈哈。”
“去你的!迟早让他叫我阿邪。”我虽这样说,却知道难度极高,他像我天生的克星,每次碰到他,都要在大庭广众下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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