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长得白净的男生,裹在深蓝色的校服里,高高瘦瘦。从来不会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永远都坐得笔直,端正地看书、写卷子,像一棵挺拔的白杨,在高考奋战的日子里,气宇轩昂。
他的人连同他的成绩,在车轮战的复习下,筋疲力尽时,像止渴的梅子,远远地挂在前方。年轻的女班主任如获救的曹操拿他做榜样,率领着讨伐高考的残余部队,一路向前。
这样原本就对他倾慕的女生,像涨潮的海水,一浪打一浪的多起来。
他实在话不多,能在球场上驰骋自如,带球过人,却对着女孩子们示好性的提问,红了整张脸庞。坐在前面的她,忽然就笑盈盈地转过来,看着他的手足无措,对问问题的女孩子们招招手,“我学习好累,请大家下楼吃冰糖荷叶粥。”
瞬时女孩子们作鸟兽散,她像女儿国的国王带着一帮女生,浩浩荡荡地离开。剩他一个人看着她泼墨般的高马尾一扬一扬,竟不自觉地笑了又笑。
他也没发现自己忽然和她唱起双簧:数学老师点她回答的问题,她站着支支吾吾说不出答案,他坐在后面,悄悄告诉她;语文老师提她背诵的诗词,她磕磕绊绊像挤牙膏困难,他几字一句小心提醒;连英语老师要的翻译,他也会事先写好,铺在她的桌上。
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踏踏实实耍不得一点花招。他开始认真教她每一科的学习要诀,她看着他一板一眼的仔细,戏谑:你皱眉的样子,像私塾里的先生。
此后,她开始称他先生。他教给她每一道数学题,每一句诗词讲解,每一句英语翻译。她本就是聪慧得体的女生,稳稳当当进入了象牙塔,身边的男孩子就不乏文韬武略和温文尔雅的。她却一一摆手,埋下头,一笔一画给他写信。每一句开头,必是先生,诚恳委婉。她像乖巧的学生,一日一日温柔地长大。春天的玉兰,夏日的红荷,秋天的梧桐,还有冬天的路灯,她告诉远方的先生,她的城市美得如花似玉。
他知道那一定很像她。
他却渐渐不再回信给她,在车水马龙的城市,他要凭一己之力立足,挤不出写一封信的时间给她。人生最低谷的起步,年少势单力薄,在他眼里,那些信上的每一句先生,像闲暇时间打发的无关痛痒的问候,不懂他心里的冷暖沧桑。
她终于不再写信给他,先生的称呼像远去的遗忘的民国,没了马褂的博雅和旗袍的温婉,还有字里行间的儿女情怀。
是过了多久?他事业有成,衣锦还乡,在当年读高中的母校里,曾经年轻的女班主任已年过半百,将自己的爱人介绍给最得意的门生,他低着头听老师说,这是我家先生。
他忽然一愣,还是一样的教室,整齐的课桌,书声琅琅中,他仿佛听见当年的她笑着说,先生,先生,先生……
那每一句先生,都是她最好年华的记忆,那时的她美得如花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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