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不单行
去年6月14日,茂林突发脑溢血,再没醒来。这个痛过方知情重的“二手男人”,曾在半年前发誓要让我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他做到了,但所有的温暖还在时,他的身体却在我怀里渐渐冰冷。
他的墓地依山傍海,算是绝佳的去处。可是,当我打开没有了人间烟火的家门,却发现,客厅里坐着一个14岁的女孩儿,她眉宇间有着太多他的痕迹,让恍惚的我,真的以为,是上天派来一个酷似他的天使。但她的话却让我明白,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从此我在地狱,将与这个小魔女朝夕相处。
“我爸不在了,我和你一样是这个房子的合法继承人。打今儿起,我就住这儿了。”我像没有听见一样,进了房间,重重地关上房门。那个爱我的人,尸骨未寒,还未走远,我不想让他听到人世间,这丑恶的争端。
清晨,昏睡中的我被粗暴的敲门声惊醒。小魔女喊:“陈楠,你现在是我的监护人,你得起来给我做饭。”我衣衫不整地冲出去,以同样的声音喊道:“死丫头,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别想吃到我做的一粒米。你爸死了,我活着也没啥意思。你愿在这儿住就在这儿住,只是你得小心现在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我,哪天突然精神失常,派你去陪你爸爸。”
她像一阵风一样从我面前消失了,背起书包飘出门去。这时,电话响了,是婆婆打来的:“晓楠啊,我和你爸年纪都大了,再加上老来丧子,照顾起妙妙(小魔女的名字)来的确心有余力不足。妙妙也希望到你那儿去。你读的书多,对她的教育一定也差不了。现在她爸不在了,你就是她的监护人。更何况,你们的大房子现在也该有她的一半了。她非要回去,我们也不好阻拦,当然,我们也觉得应该有个人陪你,免得你胡思乱想。”
对方是长辈,尽管知道对方的话里有话,但我还是愿意用沉默来维持一种和气。放下电话,又响,是小魔女远在美国的妈妈打来的:“当初离婚时,是她爸爸死活争得女儿的抚养权的。你是他妻子,如果你尽不到抚养的责任,我是会起诉你的。”对她,我毫不客气:“你女儿现在在我手里,我会让她有吃有喝有书念,但也会用精神暴力让她性格阴暗。这块儿,天皇老子也管不了。”
放下电话,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恶气。明白了,生活开始向我露出最狰狞的那一面,我再哭天抹泪地想茂林也没有用。更何况,随他去,我没勇气,硬着头皮面对吧。
相濡以吵
傍晚,小魔女放学回来了。不再喊饿也不再打扰我,而是悄悄从门底下塞进来几张纸条。我打开,差点儿气昏过去,那是她向同学打的借条以及今天所有开支的明细。
两天后,我接到她班主任的电话:“妙妙妈妈,明天我们开家长会,请你来一下。”我到他们班时,所有的同学都惊叹:“妙妙,你妈可真年轻。”她却毫不脸红地反驳:“她只比我大12岁,凭什么当我妈?她是我爸的二奶。怎么样,我爸还算有点儿品位吧?她这几天刚刚经历丧夫之痛,脸色不好,平时比这还漂亮。”那个家长会,我和小魔女成为焦点。从小到大,我从未如此丢脸过。
家长会结束时,班主任将我叫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她还是一个孩子,没爸了,挺可怜的。所有的叛逆都是想多得到点儿爱,反正你老公也没了,分给她点儿,她会有回应的。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好。”
回家的路上,我们隔着老远各走各的路。19路公交车向我冲过来的时候,我在闯红灯,可是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小魔女在这个紧急时刻冲上来,拽回了我,当街恶狠狠地对我说:“你连个孩子都没有就死了,谁送你上火葬场?我警告你,以后过马路小心点儿。你要是也死了,咱家就是凶宅,我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了。”真够狠毒的!
看在她救了我一命的份儿上,我为她做了一顿饭。结果呢?非但没换来一点儿感激,还遭到了她一番奚落。吃饱喝足的她围着正在洗碗的我转来转去,然后说:“我真不明白,你做菜做饭水平极差,嘴里从来没有一句有点儿女人味的话,你连我妈一个小指头都赶不上,我爸咋就对你死心塌地的呢?我爸啥都好,可遇到你就晚节不保了。你也没落着啥好下场,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你说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报应吧?”
我冷冷地说:“嘴皮子挺利落的,知道的事好像也挺多。有本事把这些思想都用在写作文上,别老写什么我的理想是当个科学家这样的陈词滥调浪费纸张,耽误老师的时间。”
没出几天,我的门底下又塞进来一张纸,这一次不是借条,是一篇她在校报上发表的散文,其中有这样一句话:“夏天还在继续,却总有几片落叶先然离开树的怀抱,难道它们也没有了爸爸吗?”
我悄悄地踱到她的房间,透过门缝儿,看到她正在看一张他们一家三口从前的合影。我突然很想安慰一下这个14岁就没有了爸爸的女孩儿,可是我发现,连日来的唇枪舌剑,让我已经不会向她表达温情,或者可以说,温情这东西,对于我和她,十分做作。最后,我在她的门前也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无论何时叶落,它都永远在根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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