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凉
十五岁的时候,我的白日大半都交付给了睡觉。总是有一些男孩,像我这样,误会每个老师的声音是在催眠。
锦凉的头发很长,她坐在我的前面。每次我想要趴在桌子上的时候,她的头发像是瀑布一样,散落下来。
我和她一点也不熟悉,我和我的同桌很熟悉。同桌琴苇是个圆脸且笑起来甜甜的女孩,她太爱说话了,我一半的时候是睡觉,另外一半的时间,就是听她说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有一天在我假寐的时候,她忽然开口说,我喜欢你。我呆了一呆,就睁开眼睛笑了,笑过后我继续闭上眼睛。可以肯定的是,就算春天之后不是夏天,而是秋天,我也不会喜欢琴苇的。
那年的夏天特别短,一晃就过去了。分了班级,琴苇终于和我分开了。我很奇怪,她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不也选择文科?
放暑假前,经过长长的走廊。我遇见了琴苇,我叫她的名字,问她,为什么不选文科,那样我们就可以继续同桌了。
琴苇双手交错地放在胸口上,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你知道为什么你前面的锦凉要把头发留那么长吗?我知道。其实她最喜欢短发了,夏天那么热。她只是想挡住你,让你睡觉的时候,不被老师看见。我怔怔地站在那里。
锦凉,这样陌生的名字,这样陌生的女孩,她已经调换了学校。我从来不知道,在无数个白日,她曾经掩护过我,像一架沉默的屏风。直至如今,没有与我再见过。我们之间,竟然没有说过一句话。原来,爱可以如此沉默,只是属于自己的事情,与任何人都无关。
琴苇
琴苇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只顾想着锦凉,忽视了我曾经提出的问题。
高三的一天中午,我没有午睡,我穿过树林,买了一根绿豆冰,这是琴苇喜欢吃的东西。她一个人一张桌子,坐在最后面的地方。我觉得心里很难过,她一定是惹所有人讨厌,只有一个人坐了。她太爱讲话了,在学业最紧要的关头,谁会愿意被打扰呢。
我叫她出来,把绿豆冰递给她。她似乎变得沉静了,接过绿豆冰,对我说谢谢。她突然问我,你报考哪所大学?我报出一个遥远而闪耀着光环的校名,那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的第一志愿。她只是点点头,然后重重地说,再见。
我再也没有找过她了。我开始用功。正如以前的老师所说,你很聪明,就是不愿意学习。现在我愿意学习了,我是很有希望考取那所大学的。而琴苇,她一直都是倒数。琴苇与我的人生,只会越走越远。我想,她只会是我一个青春里值得怀念的朋友。
只是后来,我落到一所普通大学里了。
我于是明白,那个无聊的中午,她对我说“再见”的意思。再后来,我在南方,她在北方,我收到她的来信。她说,谢谢你的绿豆冰,它曾经是我在最寂寞的日子里,唯一感动和努力的原因。虽然你并不喜欢我。
其实我是喜欢她的,不然谁能够告诉我,为什么要给她买绿豆冰?
袖柒
袖柒常常问我,你为什么不给琴苇回信?我摇头,我说,她已经有她喜欢的人,我何必多生事端?
袖柒是有男朋友的女孩,她的男朋友是我的上铺。她自己喜欢吃玉米,于是常常提了大袋的玉米送到我们宿舍。她看见了我收到的信,我告诉了她有关琴苇的事情。
后来,我还是回信了。信里,我祝福了琴苇。好奇怪,明明心痛如有一把刀在搅动,但下笔却那般友谊地久天长。我嘲笑,人是最虚伪的动物吧。
我想起多年前的锦凉,她喜欢我,用那么隐蔽晦涩而温暖的方式。我喜欢琴苇,用着和锦凉一样的方式。
而琴苇再度给我回信,却说,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为什么要写两封内容截然相反的信来?我不明白,打电话去问。原来琴苇还收到一封信,里面说我很喜欢她,希望和她相恋。
我心里一动,问琴苇,笔迹都一样吗?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仿佛叹息,她说,笔迹,几乎完全一样。信封邮票都是我所在学校的。
一定是袖柒。她这样做,是想帮我吧!我不知道她做的,是对还是错。琴苇问道,那么,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我的呼吸停顿下来,许久,吐出三个字,曾有过。
舒恬
琴苇从北边过来了。这个城市里有零碎的雪,时间是冬季。她说来看望我,我说,好啊!欢迎。我去车站接她。我们都毕业了。
舒恬站在我的右边,她伸出手,微笑着说,你好。她们亲切地拥抱,仿佛久违的姐妹。我眯着眼睛,看着她们如此友好。
我拉起琴苇的手,问她,冷吗?她说不冷,你送的手套我戴着,很温暖。
我忽然想起了锦凉,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琴苇低头,然后抬头目光诡异地说,如果我说,当年关于锦凉,都是我瞎编的,你相信吗?
我说,那么,你为什么要瞎编?那你在大学里有男朋友,也是瞎编的吗?
不要误会,舒恬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琴苇的好朋友,与我一起来接琴苇而已。她问,你们终于决定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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