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遇到她的时候,她20岁。那时我们在坐落于越南高地上的彻悟寺院里。当时正是越法战争期间,很多人处于垂死的边缘。当时我的一位师兄刚刚遇难。当我踏着台阶回寺院的时候,我看到一位比丘尼独自站在那儿,凝望着附近的山峰。看到她那样静静地站在那儿,我感到仿佛有一股清凉的风拂过我的面颊。
当我遇见她的时候,那并不是我们第一次相遇。如果她不是出家人,我也不会爱上她。她身上有一种巨大的安详,是其他人所没有的,那是由虔诚的修行而产生的。她曾在顺化的尼姑庵里修行,现在,她出现在这里,一如盘坐草上的佛陀一样安详。看到她,童年时代拜访隐修者、品尝泉水的感觉再现了,成了我们初次相遇的一部分。
在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我向往和珍爱的一切。
我不时地看看她,但是时间都不长。如果她看到我那样看着她,是很不礼貌的。十或十五分钟之后,我道了请原谅,回到房间。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我的安宁被扰乱了。
日子与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但我却明白了自己心中的那种情绪——我知道我爱上了她。我只想同她在一起,坐在她旁边,看她。
那天夜里我几乎没睡着。第二天清晨打坐诵经之后,我提议去厨房烤火。天很冷,她同意了。我们每人一杯茶,我想方设法使她明白我爱上了她。她慈悲地、专心地倾听着,末了,她轻轻地说:“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懂。”
但是第二天,她告诉我她懂了。爱对于我是不容易的,对她则更为困难。我的爱像一场风暴,她被击中了,被风暴席卷而去。她曾试图抵抗,但没有成功,最后她接受了它。我们两人都需要悲悯。我们很年轻,却要被风暴卷走了。
作为出家人,我们怎能继续维持这份珍贵的爱情呢?出家人通常是不讲这种故事的,但我想这样做也有必要。否则,当年青一代被爱击中时,他们怎么知道该如何做?作为出家人,人们都认为你不会坠入爱河,但有时候,爱情的力量比你的决心更强大。
爱对她来说比对我更困难。她信任我,就像信任一位兄长,我对她也产生了真正的责任感。在原定住持回来的那天,她非常镇定宁静,言谈举止一如从前,只是她的微笑更光彩照人了。当有人爱你时,你就会显示出更大的自信。
晚饭后,我们坐禅诵经,然后各自回房间。三天来我们俩都没有怎么睡觉,我们知道我们需要好好睡一觉,以恢复精力,好见住持。他第二天肯定会回来。但是入睡是不可能的。午夜一点,我还醒着。我清楚这是我们独处的最后一点儿时间了。
那天夜里有好多次,我渴望去敲她的门,邀她去禅堂继续我们的讨论。但我没有去。因为我们有约在先,我必须履行诺言。我感觉到,她大概也醒着。如果我去她房间敲门,她肯定会很高兴跟我到禅堂继续谈话的。
但是我控制住了。我心中的某种强大的东西在保护着她,还有我自己。
她待在房间,像一位公主,而我心中的菩提心则是卫士,守护着她。
后来,为了帮她的师姐提高中文水平,我让她把一本中文书翻译成越南语,那本书是一位研究佛教的中国科学家写的。但是每次我给她上课时,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要比必需的时间长。
两三个星期后,我的师兄弟们看到了这一情况,明白了我在恋爱(看不出来是不可能的)。令我大为惊奇的是,他们容忍了这种状态,没有作任何批评。对他们这样宽容的态度,我至今日还心存感激。
但是她的师姐发现以后,却不能接受。有一天,我看到她眼里有泪,我明白了。我知道是决断的时候了。
面对最后的别离,她垂下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我被悲伤淹没了。我记得我们分别的那一刻。我们面对面坐着。她看起来也似乎被绝望淹没了。
她站起来,靠近我,把我的头拥入她的怀中,并且自然地把我拉近她。我听任自己被拥抱着。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身体上的接触。然后我们互致问讯就分手了。
我对她的爱情没有减少,但是它不再局限于某个特定的人身上。
维持我们之间的爱的最好的方式是成为真正的自己,好好地成长,建立起深沉的自尊。如果你对自己很满意,你就是鼓励了我们大家,包括她和我。至今她依然以某种方式存在于我的生命里。请沉浸到你自己的生命之河中去,看看那些已注入其中、滋养和支持着你的支流。
你们也许会问:“后来怎样了?”
后来怎样了取决于你们。如果你们问:“她叫什么名字?她现在在哪儿?”你们也许还会问:“谁是那位法师,后来他怎么了?”其实这个故事此刻就发生在你我的身上。
挚爱的种子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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