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鱼靠着能胀缩的鳔,储气浮沉。但鲨鱼无鳔,它必须拼命游才不致葬身大海。那是它的悲,也是它的幸。结果,它成为海上霸王。当我在水族馆里看着鲨鱼永不疲倦地游来游去时,隔着玻璃,有种敬畏。
我在深圳接触过一些下海的闯荡者,无钱无房无户口使他们无“鳔”,他们四处游荡,不惧深浅,生命力旺盛。可能成鲨成鲸成鲟成鳗,所以海才叫了海。
贰
作家沈石溪先生讲过他亲历的一件事:云南一座山上发现了狼狈,周围村民谈山色变。狡诈的狈趴在凶狠的狼背上,二合一地飞蹿,连虎也害怕。
猎人们去围剿,凶猛的狼咬死两只猎狗后突围;但为了救援在厮杀中摔落的狈,又返回猎狗群中冲杀,耳、尾都被猎狗齐根撕掉,血染全身,但它依然驮起狈,拼死突围。狈又被咬落,发出垂死哀嗥,狼闻声一愣。一只猎狗得以伸爪抠出一只狼眼,狼惨叫一声,依然奋不顾身掩护住狈,直至相拥着被咬死。
人们蜂拥而至,想看看稀罕的狈。可哪是什么狈?原来是只被捕兽夹折断前腿的母狼,臃肿的腹部还怀着狼崽。
如今人界中见利忘义、见丽忘爱已司空见惯,这野狼伉俪足以啸傲山林。此外,“狼狈为奸”这词多年来已用成了定式,后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猎人们也就轻叹一声。
叁
寒冷的冬天,一群豪猪挤到一起取暖,但各自身上的刺迫使它们一触即分。御寒的本能使它们又聚到一起,疼痛则使它们再次分开。如此地再三再五,它们终于找到了相隔的最佳距离——在最轻的疼痛下得到最大的温暖。
人类可以在豪猪身上学到一些东西:防身的东西偏偏有时会成为妨身的东西,正所谓一利跟一弊,聪明的人和豪猪能将弊缩小甚至转化为利。
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之间需距离。
种群、容颜、习性各异,而寻求温暖,互为阳光的期盼,人同此心,猪同此理。
政治家把握方向,经济学家把握力度,各司其能,豪猪在最佳距离里成为表率。
肆
传说有一种鸟,从它能离巢独立起,便飞翔寻找某棵荆棘树,在令人生畏的刺枝中吟唱,同时扑向其中最长最尖的刺,垂危之际,竭力高歌,令云雀和夜莺逊色。因为那是以生命为代价方能引颈的绝唱,世人为之神往,上帝为之微笑。
年少写诗时我抄下这则烈鸟传奇,深深共鸣,认同它所寓示的结论:历经痛苦的煎熬后才能到达完美。
后来看到某些先锋诗人远离大众的苦吟长啸,始佩服后困惑,能不能写些甩开一己悲喜,切中百姓忧伤、权势弊端的平实真切之作呢?这时,反观那鸟,就觉得那刺还在,世上却少了一只自由飞翔鸣唱的生灵。
悲剧的意义超越悲剧,因美之死,让我们珍惜生之美。
伍
那是一部群猴争王的纪录片。老猴王后妃成群、傲坐山顶,三只年轻力壮的公猴虎视眈眈、觊觎宝座。
一只年轻公猴吱吱尖叫着,轻薄老猴王的一个爱妃。老猴王狂怒奔下,一番厮打,年轻仔败阵。第二天,第二只年轻公猴以同法激怒猴王,挑起大战,终也溃败。第三只年轻的公猴第三天再上,直打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最后老猴王体力不支渐处劣势。
没想到此刻风云随天变,树倒猢狲踹,众猴民竟一拥而上,追打伤痕累累的老猴王,连三个爱妃也反戈一击,加入追殴的行列。老猴王被逼下湖,猴群将湖围住,无论从哪里上岸都是一顿痛打。老猴王终于筋疲力尽放弃挣扎沉人湖底。
群猴欢呼,新王登基。
两天后,老猴王尸体浮出水面。这时,一只苍老瘦弱的母猴——老猴王的妻子,步履蹒跚地走近湖边,用力将老猴王拉上岸,俯身凝视,泪流如注……
唉,看猴国:改朝换代暴力多,摇身易变媚君者;风云起落心头欲,江山兴衰湖中波。
陆
一位新疆诗人亲眼看见这一幕:天山脚下小村庄的一匹漂亮母马,失去了矫健的配偶,村里人想再找一匹公马,形成一个骏马群落。在失望于一匹匹公马后,人们最终想到了这匹母马的儿子,一匹强壮剽悍浑身无一根杂毛的白马。
但牧民们清楚,马不近亲交欢,鞭打也不。于是他们用黑布罩住了两匹马的眼,怀着畸形的心情,将雄健的公马拉到美丽的母马旁。
人们如愿以偿。事后,一位牧人想,木已成舟,百米外取掉马的眼罩。白马回头看了一眼母马,仰天长啸;母马也认出了白马,顿时扬起两只前蹄,几乎将身竖起,爆发悲鸣。
牧民们猛然惊醒,且意识到要发生什么。然而一切来不及了,白马拼死挣脱缰绳,向远处的崖奔去,纵身一跳;而此时母马也脱缰狂奔,面对万丈深渊,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那裹着利欲和谋略的人,那带着血性和尊严的马,在生命的崖上交锋,天地看到了胜败。
人们应该明白,这地球绝非只属于人类。如若胡乱地改天造地、毁林填海,宇宙之马终将在远处悲鸣。
共有条评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