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就是其其。很奇怪,在一张苍老的脸背后,我会有这样年轻的名字,是吧?孩子,请不要惊奇,闭上你的眼睛,忽略我的白发和皱纹,我的声音是不是还有些青春的气息呢?对,这样就对了。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那是一个黄昏,橙红色的太阳在树梢上一晃而过,我和小里面对面坐在飞速行驶的列车上,他看着我,我看着窗外。我知道他有话要说,他的眼睛在窗外夕阳的映照下,闪烁着明黄色的光芒,可是,还没等他张口,车到站了。有人匆忙下车。有人慌里慌张上车。大人呵斥孩子的声音、孩子没有找到掉在地上的电子狗而绝望哭泣的声音、手机铃声、脚步声、行李箱拖过地面的嘭嘭声交织在一起。小里痛苦地摇摇头,等待着下一个时机。我也在等待。这个过程充满了紧张和甜蜜,我的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汗津津的。
我和小里认识三天了。他们说,我们进展得太缓慢,一点也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步伐。是啊,按照时下的节奏,我们那个时候应该在举办婚礼才对。也许是我们两个都太迟钝,所以才造成了永远的悲伤。
列车太快了。我有点后悔来坐这一趟快得不可思议的车。一个又一个车站在眼前闪现,又被抛在身后,目的地仍在列车的前方。我们总是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更多更远的地方,一刻不停,好像我们要不去看一眼,那些地方就会消失一样。
向往远方成为一种时尚。你知道,这样的结果是汽车的马力越来越大,火车的时速越来越高,飞机——哦,天哪,它早已经在天空织成了一张严密的三维大网。日夜穿梭,把我们这些人从这儿送到那儿。对,陀螺。我们就是像陀螺,没有鞭子抽打。我们也会不由自主地飞旋下去。
还是说那个黄昏吧。
我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小里终于握住我汗湿的双手,轻轻叫了我一声:其其。我想答应,可那个“嗯”还在胸腔徘徊,还没有传递到小里的耳朵里,我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声音,是铁与铁发出的巨大摩擦声。接着,我感觉到了眩晕,风在耳边呼啸,我的双眼无法睁开,我隐约听到小里的喊声。
不,你错了。不是列车翻出铁轨,而是飞了出去。
等我能够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的四周是无尽的黑暗: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只气球,在飘来飘去。我试图动动胳膊和腿,好像都没有问题。只是脚下没有了坚实的土地。梦?真的像是做梦。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终于看到了光明。太阳升起来了。
我打量四周。无数的人、列车的碎片、我们携带的行李都在漂浮着,快速地移动着。我吓了一跳: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惊慌地大喊:小里——小里——
没有人回答。
无边的恐惧让我失声痛哭,可我的哭泣没有换来任何的回应,更别说安慰了。我的眼泪从脸上飞出去,在我的周围轻轻地舞蹈。
我是在又一个日出时才明白过来的,列车飞离地球了。我、小里、无数的乘客,还有列车本身,都变成了地球周围的行星。那才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快,更快,再快,不断提速的恶果,终于让我品尝到了。
我无可奈何地飞着,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水分在逐渐失去,我变得干瘪枯瘦。
我隐约看到一个同样枯瘦的背影,从我身边飞过。我认得他身上的衣服,那件天空一样的蓝色T恤。我喊:小里。
他扭了一下头:其其?其其,是你吗?
我急忙说:是我,我是其其。
我不知道他听没听到我的回答。他很快又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再次见到小里,我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日出日落太频繁了,我无法计算准确的日期。小里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就像我一样。我们只匆忙打了个招呼。就又分开了。
每看到小里一次。我的心都会碎一次。如果能够把心掏出来,它一定是支离破碎的,如粉末拼凑在一起。
我恨死了那辆列车,也恨死了它引以为豪的高速度。
可,一切都晚了。
我们还来不及相爱,就老了,老了……
我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孩子,赶紧回去吧,这里真的不好,能踏踏实实地踩在土地上。那才是最幸福的感觉。当然。还有慢慢地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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