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七岁那年,简·查道克·达文波特就已经有九十高龄了。她是我的曾祖母,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有着一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一头银色的头发梳理的精细雅致,丝毫不乱,而她的一双手则优雅端庄,那修长的手指上戴着古色古香的戒指,衬托着她那白皙透明、脉络清晰的手背。她曾经送给我过其中的一枚,那是一枚镶着紫水晶的沉甸甸的黄金戒指,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它也越加喜欢起来。她总是穿着一件织有金银丝浮花并且镶着蕾丝花边的锦袍,而她那纤巧的双脚上则总是穿着一双装饰着毛绒绒的缎带的鞋子。
她非常喜欢和我聊天,而我也喜欢倾听她的诉说。她跟我说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有一次,她还跟我讲了许多年前她在“大峡谷边缘”邂逅的一段爱情奇遇。她说那时她还很年轻,只有74岁。
“就在那个大峡谷的边缘,”她用她那仿佛苔藓一样柔软的声音,清清楚楚地重复道,“哦,那真是太浪漫了。我从那悬崖绝壁上径直朝下望去,那下面可是一千英里深的峡谷啊。当时,我们俩都充满了激情,无所畏惧,因为,我们那时都很年轻。”
当时,我并不太明白她在说些什么。我只能想像着,在那向晚时分,金黄色的落日正徐徐沉入天际,那色彩斑斓的余辉为暗淡的大地增添了无限的亮丽,就在那一刻,我那美丽而又娇弱的曾祖母与一位神秘的陌生男子,手挽着手,相依相偎地坐在那大峡谷的边缘,双腿在悬崖的下面荡悠着,沉醉在那美丽的景色之中。然后,夜幕笼罩了大地,银色的月光洒下万般柔情,天上的繁星闪闪烁烁地眨着眼睛,四周一片寂静,就在这如诗般的意境中,他们尽情地享受着爱情的甜蜜……
许多年之后,我和丈夫亚历克斯一起外出旅行去度蜜月。我们开着汽车,漫游了整个西部。一天傍晚时分,我们发现竟然来到了“大峡谷国家公园”的入口处,于是,我们便决定在此住上一晚。
按照路标的指示,我们来到了公园的中心服务区。在一片看起来好像是停车场的正中间,矗立着一座灯火辉煌的新酒店。大厅里挤满了刚刚抵达这儿的游客,不过,他们事先都已经预定了客房。因为我们事先没有预定,所以,服务台的接待人员连连向我们表示歉意,告诉我们已经没有空闲的客房了。
“据我所知,为了应对紧急情况,不论是哪一家酒店都会预留一间客房的,”亚历克斯不愿就此离去,便恳求道,“比方说有一位贵宾突然来了。就把那间房给我们住吧,价钱方面好商量。”我看得出,亚历克斯已经没有精力再开车了。
“哦,先生,如果我们还有合适的房间的话一定会给你们的。但是,我们只剩下一间房了,这间房我们从来都没有对外出租过。因为,这间房在一个上了年头的破旧的旅馆里,人们都不愿意租它,所以,我们也懒得介绍给客人。”
“哦,这听起来不错,”亚历克斯说。
就这么说定之后,服务台连忙叫来了一名酒店服务员,拎着我们的行李,走在前面领着我们向那个上了年头的旅馆走去。我们跟着他穿过那古老而又陈旧的大堂,沿着走廊来到了这栋楼的后面。终于,到达了我们要住的房间。这间房简直宽大极了,大得都足以和“大峡谷”相媲美了。卧室大得就像个舞厅,而卫生间则大得像是一般人家的客厅,光是浴缸就有七英尺长四英尺深。
当我们到达房间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卫生间里早就挂上了宽大的毛巾,床已经铺得整整齐齐,窗帘也拉了起来,壁炉里已经生起了火,火焰正熊熊地燃烧着。这间客房虽然比较宽大,但是感觉却是非常温馨舒适:瞧它那由纯天然的木料制成的家具,那由绿白相间的印花棉布做成的被褥,还有那梳妆台上摆放着的一面古色古香的银质梳妆镜,这一切无不给人一种古朴典雅的感觉。
“这儿没什么不好啊,”我一边巡视着房间一边说道。
这时,那名领着我们来到这儿的服务员默默地接过我丈夫递给他的小费,然后,又往壁炉里添加了一根木柴,之后,才离开了我们。
服务员离开之后,我决定要洗个热水澡,好好地在浴缸里泡上一泡。尽管,给那个大浴缸放满水花了我很多时间,但是,很快,那温暖的热水就使得我身上一天来的疲惫与紧张得到了休憩与放松。没过多久,我的脑海里突然竟蹦出了多年前的那轮落日。
巧的是,卫生间的窗户正好就在浴缸的旁边。我只需把窗帘拉开,就可以眺望到窗外的景色。此刻,落日的余辉撒满了天际,天空中色彩斑斓,密布着绿色与紫色的云彩。而就在那金色的云霭之中,却见一颗孤星,一弯半月,在那里兀自闪着冷冷的青光。透过窗户,我眺望着大峡谷的远处,整个峡谷的边缘仍旧隐约可见。而当我把目光缓缓地向下移动的时候,却看见一条飞瀑宛如一条银色的缎带笔直地流向那深不可测的黑黝黝的谷底。为了把这美景看得更清楚,更真切,我连忙跪直身子,屏住呼吸,凝神聚目,贪婪地看着,欣赏着。
片刻之后,我抓起一条厚厚的浴巾,裹在身上,飞快地冲进卧室。我们的床也正好紧挨着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于是,我连忙蹦上床,“唰”地一下打开了窗帘。果不出我所料,我们睡的这床,也正好位于这大峡谷的上面。
几乎就在一刹那之间,我顿时明白了,原来,这间客房就是多年之前我的曾祖母曾经住过的那间。
那一刻,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然后,我向亚历克斯招招手,让他过来看看。身处如此可怕的高度之上,我们不禁感到一阵恐惧。我们提心吊胆地向我们的脚下张望,下面深不见底,而且,在我们和谷底之间这么高距离的空间里,空无一物,一览无余,只是那令人恐惧的深渊。正像我曾祖母当年为我描述的那样,估计有一千英里深吧。
片刻之后,亚历克斯回头注视着我,而我也注视着他,相对无语。
那天晚上,就在这大峡谷的边缘,我们就这么开着窗帘,相依相偎地坐在窗前,眺望着窗外,俯瞰着脚下,就像当年我的曾祖母简和她的爱人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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