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过去,大舅说:外婆清醒了一些。心里沉重。
端午临近的时候,外婆突然就迷糊起来,整个人晕厥般,躺在床上睡熟。千里之外,催着他们送医院,大舅大姨说再观察观察,还说都九十岁了,治不治都这样了。
心里着急,隔着辈分只是催促:“要是需要钱,我们马上寄,尽快送医院的好。”
其实知道也不需要,外婆有退休工资,有存款,有社保医保,还有七个儿女,轮到孙辈,估计机会不多。
舅舅在电话那头答应着,可总是担心他们不急。
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个端午,怀着孩子的时候,母亲出了车祸,两条腿粉碎性骨折。整天在医院照顾母亲。母亲两条腿打着钢针吊着钢托,不得翻身也不得动弹,身下垫着游泳圈,预防褥疮。
每天吃着盒饭和医院的订餐,天天东奔西跑,一会儿医药费要不够交了,一会儿医院要给停药了,和司机吵架,和医院协商,去交警队,请律师,签各种书面材料,心力交瘁。
难产九死一生,孩子出生,回家坐月子。家里没人照顾我。外婆于是自告奋勇来我家。
彼时的我,看东西非常吃力,虚汗每天将衣服湿透,且流血不止,没有奶水,孩子半夜要哭醒很多次。
外婆买核桃,用刀剁成细细的,和白糖混在一起,在锅里用油过了一遍,储存在罐子里。
又买来糯米,蒸熟了一颗一颗弄散开,放在簸箕里阴干,这在我们老家叫阴米。
外婆用阴米煮粥,搁上红枣、鸡蛋花,制好的核桃,端给我吃,我的眼睛渐渐能看见了,虚汗也渐渐地止住了。
夜里,她睡在我身边,孩子醒了就和我一起翻身起来,一个人给孩子换尿不湿,另一个人给孩子兑奶粉。
月子里正好是端午,外婆买回来一大捆艾叶菖蒲,搁在阳台上,晾着。
我满月的那一天,用艾叶菖蒲熬了水,装满家里大大小小的盆子,然后搁在浴室内外。
浴室里放一小凳子,我坐在凳子上洗澡,外婆在外面一盆一盆地给我换水。每一次弯腰,她几乎半天都直不了身,气喘吁吁,头上的白发一绺一绺地随着动作滑落。
那时的外婆已经80岁。她早已是需要别人照顾的老人了。
每天,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爬坡上坎,颤颤巍巍地穿梭在菜市场。
我在窗口张望,总担心她脚一软,就跌倒在地,再也起不来。
满月后,我只有80斤,成年后最低的水平。外婆却病倒了。
外婆回家,我送她到路口,看见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穿过斑马线,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许多记忆深埋在时光深处。
外婆,我知道,反正咱们也不会永远活着,早晚有一天,很快,就会来世再见。
但我希望这一世,我们尽力在俗世做长久一点的亲人,越久越好,越久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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