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以来,我一直喜欢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虽说末班车的乘客已经非常稀少,但我还是喜欢坐在那个角落里,默然而又漠然地背我的单词。整个世界被薄薄的车窗隔在外面,又被空空的前排坐椅隔在前面,我只安心于我空落落的世界里,无所谓悲喜。终于,那个夜里,有一朵樱花轻轻地滑落在我眼前。
我抬头,看见她樱花般动人的笑容轻轻荡漾在随风飘拂的几缕长发里。她手里拿着一枝洁白的樱花,在我摊开的英语课本上轻轻摇摆:“不觉得闷吗?”
我窘迫地笑,天知道我的笑是不是有如手中的书页一样苍白。
车里,除了司机,只有我和她。
“注意你好久了,每个晚上都在这里悄悄用功。”她嫣然一笑,指指右边靠车门的座位,“我一直坐在那个位置,几乎每次回头都可以看到你。”
我讶然,每天晚上乘坐同一辆车,我竟然没有发现车里还有个美丽如许的女孩。
她直直地看着我,我羞涩地低下了头,心却跳得厉害。
半路,她叫停了车,不容分说地拉起我的手下了车。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没有半点抗拒,随着她来到人行道旁的樱花树下。她巧笑嫣然:“你真的不觉得闷吗?怎么像个书呆子一样。”我无奈地笑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
“当然有办法。”她站在我面前,狡猾地笑,“如果你追上我,我就告诉你解决的办法。”
她开始跑,我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对这样的游戏没有半点兴趣,拿着她刚才送我的樱花坐在路旁人家门前的台阶上。
她在我身边坐下,痴痴地望着开满樱花的天空,夜空中飘浮着不多几颗闪亮的星星。“知道吗,星星就是黑夜里的天使呢。”
她随手捡起一只被人扔在路旁的易拉罐,跳起来,她的白球鞋重重地压下去,易拉罐扁了,在路灯下微微战栗。
“它就是所有的不快乐,”她微微一笑说,“Let'sgo!”
我们开始在大街上疯狂地踢易拉罐,我踢,我踢,我踢踢踢,把所有的不快乐都消灭掉……她快乐地叫喊着,我也开始跟着她,大声地笑起来,大声地叫起来。那些声控的路灯,被我们踢亮了一盏又一盏。
之后的每天夜里她都会在末班车上等我,然后到了半路牵着我的手一起下车。
她在另一所中学里上高三,她的梦想是考上艺术学院,可以一直跳舞跳到老。我笑她,老了还会有人看吗?她浅浅地笑,舞蹈者的灵魂都是美丽的。
我的家比她的家先到,每次她都坚持不让我送她,她说她的家就在下一站,慢慢走回去就好,我只好依了她。我转身关门的时候,总会发现她浅浅的笑,我的嘴角也会不由得翘上去。
七月,我们微笑着走进了各自的考场。
高考过后,因为不用再去学校,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大老远地特意从家里半夜跑出去乘坐520路末班车,而且高考过后我家就从城东搬到了城西,我们失去了联系。
九月初,我要到北京上大学了,我再一次来到520路站牌下,但是最后的末班车里空空如也,我带着空落落的心情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我经常梦见她,梦见她在樱花树下轻轻地旋转、轻轻地飞舞,微风拂过,洁白的樱花纷纷落在她扬起的裙裾上,她就像天使一样笑着舞着,一直舞到我从梦中醒来。
大三的那年,我们学校的校庆,我握着女友的手坐在大礼堂观看校庆晚会。晚会的节目很精彩,邀请了很多兄弟大学的文艺团体前来演出。
女友很像她,这是我在众多追求我的女孩中选择她的唯一理由。当然她不会知道这些。她说冷,我伸出一只手握着她的一只手,她靠在我肩膀上嘴里嗑着瓜子,甜蜜而轻狂地笑。
我百无聊赖地看着舞台上换来换去的节目。突然有一个舞蹈吸引了我的目光,一个美丽的女孩穿着洁白的长裙翩然起舞,和她配舞的是一个白衣黑裤的英俊男孩,女孩轻轻地旋转轻轻地飘动,美丽得如同一朵瞬间盛开的洁白樱花。
我的心开始狂跳。无论多少年过去,她的美丽我依然历历在目。她是一朵烙在我心上的樱花刺青,永远保留着鲜活的颜色。
我把女友打发走,独自一人到舞台化妆间去找她。我的心跳得厉害,等了这么久不知道她变了没有。但这一次我绝不会放手。
我像是突然被雷电击中,在电闪雷鸣中失去了知觉。在化妆间,我远远地看见她的舞伴——那个英俊的男孩正把一件外套关切地披在她身上,她扑到他的肩上,两个人很久都没有分开。
大四很快过去,我带着美丽而娇纵的女友回家。父母对她宠爱有加,我不置可否。对女友,我早已没了最初的激情。
父母让我带女友回去看望还住在老家的伯父。整整四年了,我第一次回到原来的家,老房子墙上的爬山虎依然郁郁葱葱,只是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陪伯父伯母吃过晚饭,在那张老茶几下面,我突然看到一大沓信。年迈的伯父说:“这些信不知道是写给谁的,信封上只有地址没有收信人的名字,几乎每个星期一封,从来没有间断过。我也没有拆开过。”
我颤抖着拆开信,是她!真的是她写给我的信!
从上艺术学院开始,她就坚持每个星期给我写一封信。在第一封信里,她说她悄悄地抄下了我家的门牌号码,虽然不知道我的名字,但是她相信我一定能收到这些信。她还告诉我其实她并不住在我家的下一站,我回到家后,她还要在下一站转另一路末班车回家。
共有条评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