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朵坐在黑漆漆的电影院,把手指插进爆米花里。因为买了后一颗也没有吃,被她这样一弄,本来就满溢的纸筒里,蹦出了一颗颗爆米花,尽数落在她的身上。她用指尖摸索着,找到一颗,然后用指甲轻轻地掐碎。至于放进嘴里,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爆米花与电影院的共存关系,不知道是谁、在何时规定的。
就像初次见面,最好是大家一起看场轻松愉快的电影。这样的约会法则,又是谁、在何时创立的呢?
她的思绪就这样来回飘忽着,毫无理由。旁边陌生的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转头看她,礼貌地微笑。那笑容的意味很简单,就像电影院的空气里飘浮着的奶油味。那张脸也算是端正斯文,并不让人讨厌,可是……
“我腻了。”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心里说。恩朵思忖了三秒钟,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纸筒放在隔壁男人的手里,抱歉地对他笑了笑——虽然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看得清这个微笑,或者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她站起来,轻微拍打一下,保证爆米花都从外套上落下去,然后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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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果然被Joan捉住痛骂。“你怎么想的?你几岁了?!”语气听上去还算平缓,可压抑不住潜藏的惊涛骇浪。
恩朵不知道怎么作答,只好把嘴巴使劲拗出一个足够表示抱歉的形状。这跟几岁有什么关系呢,小孩子和大人,哪一个才被允许可以将腻烦的情绪转化为走开的动作?
Joan不依不饶:“你几岁了?大家都是成年人,非得做出这样无厘头没礼貌的事情吗?好歹也是我的朋友。你不喜欢别人,大可以做得有分寸合情理:‘谢谢邀请,下次也许。’别人又不会痴缠你!潇潇洒洒一走了之,你以为你在演电影?”
“不要再说了,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恩朵使劲咬着指甲说。指甲缝里似乎还留有昨天爆米花的奶油味,于是她放下手,无辜地看着Joan。
Joan被彻底气到语塞,她狠狠地瞪住恩朵,似乎恨不得用眼神撕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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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班结束已经很晚,恩朵被Joan拉着走进办公楼下一家即将打烊的蛋糕店,买第二天的早餐。白色的托盘上,已经所剩无几。Joan勉强挑出两三个看上去没有那么蔫头蔫脑的面包,恩朵则顺手抓起货架上最后一包白吐司,跟在她后面。
在略嫌明亮的灯光下,恩朵看见自己的影子,静静地停留在大块的落地窗上,看起来不差,只是疲倦。那股倦意,似乎在她的每一寸细胞每一个骨节里肆意弥漫,连影子都是。
收银机的旁边,放着一个小筐,里面装着用玻璃纸精美包装、扎着蓝色丝带、看起来很是漂亮的香蕉蛋糕切片和巧克力布朗尼,上面挂着标牌:“特价三个十元。”
“为什么这些是特价?”Joan掏出钱包时随口问。恩朵知道她并没有买的兴趣,就算是早餐,她们也不太敢碰热量这么高的东西。过了25岁,甜品即是奢侈品。
正在用纸袋包起面包的女孩微笑,她很年轻,有两个很甜的酒窝:“因为它们快过期了。不……准确地说,它们在今天晚上12点之后,就过了最佳食用的期限,但并不是真的过期,其实再放个一周,也完全没有问题。”
恩朵拿起一块,上面果然有小标签,黑色油墨打出细细小字——赏味期限:4月12日。“赏味期限并不是过期的日子吗?…嗯,这个日期只是说,在那之前,吃起来味道和口感会比较好。”
她捧起自己手里的吐司看了看,赏味期限,是四天后。
Joan看着她:“你要买吗?”恩朵摇头。“去喝一杯?”这次换成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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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隔壁的小酒吧里,一个不知名的女声,如泣如诉地唱着幽怨的爵士。
Joan抿一口酒,试图继续白天的话题:“恩朵,你几岁了?”恩朵茫然四顾,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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