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于初次出国的行李传说中,我是一座里程碑,这归功于我打开箱子拿出的第一样东西是一个木质菜板,它让所有富于想象力的人瞠目结舌。妈妈说,外国人切菜用不用菜板啊?估计就算用也是塑料的,有毒啊,对身体不好,我给你带一个木头的。
第二样东西,是一小包大米。妈妈说,你刚到那边肯定吃不惯黄油奶酪,你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买米的地方,我称了四斤你带上。
接下来,是一个枕头,妈妈说,你睡惯了高枕头,那边的不知道什么样呢,万一枕头软又低,怕你睡不好,把家里的带上吧。
再下来,是一瓶洗洁精。妈妈说,洗碗一定要多洗几次,不然容易中毒,以后没人照顾你,全靠你自己了。
我记得妈妈说到这里开始哽咽,一边擦眼睛,一边把洗发水、洗衣粉、浴液、香皂这些零碎的东西一股脑塞进箱子里。当时我对自己即将单枪匹马杀到天涯海角这件事毫无真实感,来不及伤感,只是一味紧张地战栗。
这个城镇终年阴雨不断,木头菜板很快长出绿霉,半年后裂出一条缝变成两个小菜板,只得扔掉。那四斤大米直到吃光,我迟钝的味蕾也没能品出家乡的味道。枕头用了一阵子,觉得不如当地商场里买到的好看,塞进慈善机构送来的大袋子竖在门口,不知被送去哪里让什么人用着。洗洁精用得快,倒是洗衣粉、洗发水带得太多,一年后才用尽,我马上飞跑去买广告里盛赞的本地产品。
现实很多时候都缺乏戏剧化的温情,我并没有对着那些东西苦苦思乡。
直至有一天,给妈妈打电话时说起用洗衣粉洗袜子别扭,既浪费又洗不干净,妈妈说,我在你箱子里放了一块透明皂,你没看见?沾了水的透明皂像一块黄水晶,用它洗过的袜子格外洁净,晾干后我闻到一股熟悉的肥皂香,眼泪忽然就毫无预兆地淌了下来。
有一回,与我同住的女孩子收拾箱子时意外地在夹层摸出一枚平安符,马上蹲在箱子旁边握着符哭得不像样。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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