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多年,我仍然记得那个下午的光阴,它仿佛一块胭脂红,多年之后,仍泛出晶亮的光泽。
我喜欢他。
他的眼睛、眉毛、嘴唇、声音……他的一切。甚至那有些破的球鞋——他是邻班的男生,有着精致的五官和无比动听的声音。
但他要走了,要去当兵,他要飞了。
我再也不能刻意绕到他的班级假装上厕所去看他了,再也不能跟在他自行车后面了……知道这个消息时,我跑到校外的杨树林里放声大哭。
太阳明晃晃的,热,干,空气中的蝉鸣。无限放大着这种空洞和虚无。我逃课了,决定去看他。
他在很远的小镇上。可我仍然决定去。
这是个大胆而放肆的决定。他并不认识我,我们之间半句话也没说过。
骑上我的破自行车。我奔波于去那个陌生小镇的路上。
的确是陌生的。全是土路,沸腾起来的土扑到我的脸上,和汗水混在一起。刚下过雨的地被太阳曝晒,尘土有莫名其妙的味道,我喜欢这味道,喜欢去看一个人的感觉。
自行车很破,骑一段链子就会掉,我一边挂链子一边哼着不成歌的小调,哼的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轻快的芬芳的心情,带着刺激与喜悦。
我这是去看自己喜欢的一个人哪!
日头很毒,我的皮肤都晒烫了,我口渴,但没有卖水的,我只有骑,只有往前走。
我想,我快中暑了。嗓子冒烟,更热了,白衬衣快成了黑的了,一道一道的浮尘和汗水混合在衣服上。
鞋子里也全是土,但我心里是喜气的,又害怕,又心惊胆战,见了他说什么,说我喜欢他?不,我不会说的!我只看他一眼就够了,就看一眼。就一眼!
中途我还迷了路,去了另一个小镇。又打听了几个人才找对,到他的家门口时,天色已晚。
我站在他家门口,手脚冰凉。
悄悄进了院子。看到一个少年的背影。
心里轰的一下。
可是,不是他。
比他矮一些,胖一些,他回过头来,你找谁?他问我。
……我说,我找……我小心地说出他的名字。
我哥去奶奶家了。
我忽然感觉四肢无力,好像要倒下一样,我勉强笑了一下,然后飞奔出来,我跑得很快,骑上自行车疯狂地跑着,好像后面有什么人追我一样。
你是谁呀?你是谁?他弟弟在后面嚷着。
我是谁重要吗?这重要吗?我不能说我是谁,我只知道,我来找他,他不在,他不在呀!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长时间,一边骑一边哭。风来了,吹着我的眼泪,脸上东一道西一道,脏透了,乱透了,我的心里,伤心透了。
自行车扎胎了,我在星光下推着它,一步步地往回走。
半夜里,我回到家,喝了很多凉水。倒在床上,再也不能动了。
后来我发烧,病了几天。我好了,他就走了。
后来的后来,我没有告诉过他。他娶妻生子,我嫁为人妇,我们过着各自的生活。他并不知道,有一个女孩子,在17岁那年夏天。曾经在一个下午,赶往看他的路上。我想,有些事情,有些爱恋,只是一个人的事情,与他,并无关联。
但我记得那个下午的光阴。记得那些路过的树,记得那暴烈的阳光,阳光下的汗水,我哼出的跑调小曲,记得自己羞红的脸。人生真的很长,但是。人生又这样短,短到我忆起这一幕光阴,仿佛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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