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我对面,L连续用了“诡异”、“匪夷所思”等等词语,来形容她那突然消失的恋人。
她当然觉得诡异,她在朋友聚会上认识的D,和她相处了整整一年后,在事先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离开,从此音讯全无,电话停了,QQ号不用了,经过艰难的搜寻,只差没有求助于私家侦探,她知道了他的下落,他没死,没失踪,也没遭到绑架,仅仅是被公司调往另一个地区,要在那个地方停留一年。她的“诡异”和“ 匪夷所思”不是针对他的消失,而是因为她想不到有人可以这么决绝,这么无情,记忆随时可以清空,重新开始生活也不觉动荡。
L是这样的人:她在这个城市出生,在这个城市长大,人生轨迹脉络清晰,生活里处处都有牵连,不但中学时候在课堂上传递的纸条被她精心地保存在箱子里,就连幼儿园时代的同学都还有来往,D则来自东北,在一间著名的英语教学培训机构做营销,在一个城市至多停留一两年,然后又会被派驻到下一个城市,不但手机号经常换,就连 QQ号,都在十位数以上,尽管他的网络生涯已有十年。
L遇到的,大概是一种情感的游牧民族。游牧民族天生不喜欢定居在一个地方,但他们偶然有了定居的愿望,也会忙忙碌碌地建一个城市,建设的时候也投入,用砖用石,窗户和回廊上也有雕花,所建造的城市的文明程度甚至超过同时代的平均水平,可是放弃的时候也果断,说不要就不要了,城市一夜之间就成了空城,桌子上的玫瑰花都原样地插在瓶子里,炉灶里还烘着饼子,但就是人全没了。就像楼兰,或者古格,或者丝绸之路上那些成为千古之谜的城市。
关于这些城市,有过好多猜测,有的说是因为严重的沙漠化,或者因为来了土匪、遇到了战争,甚或说是来了外星人,但真实的情况也许是他们血液中游牧民族的因子爆发了,突然对这种定居的生活感到厌倦了,或者是怕在一个城市呆久了变了性子。一下子就走得干干净净,没有牵挂,也毫无不舍。
D大概就是一个持有游牧民族感情方式的人,地理性格决定了他的热烈,动荡的生活却也决定了他的决绝,在与L相处的当时,他也愿意以近乎真实的方式投入感情 ———但他却也能做到说放就放,要收就收,一夜楼兰,连告别都不要。
所有的游牧民族式性格拥有者,都是不想在感情上扎根的人,所有的楼兰式爱情的后面,也都有一个不愿扎根的灵魂,他们视动荡为常态,把决绝当做生存必备技能,对于那些经常滋生出牵连的常人来说,他们的存在,确实是一种诡异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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