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世间所有的情感相比,母爱,该是最细腻隽永,深入细节的了。我们也许无法瞬间找到具体的什么东西来举证恋人的甜蜜,朋友的真诚,但是,说起母亲,脱口而出的必然有体贴胃口的饭菜、温暖的毛衣……也许,跟作者一样,还有那么一双针针密密缝的鞋垫。
前天晚上回家很晚了,打开电视,正在播李咏主持的《梦想中国》,一位沂蒙山区的大嫂坐在台阶上,戴着花镜纳鞋底。那一针一针扎透鞋底的认真,让我一下子想到母亲。
歌者谢晓东的歌曲《中国娃》中有一句:“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站得稳走得正/踏踏实实闯天下。”从我记事起,脚下的布鞋、棉鞋都出自母亲的手。母亲是精于女红的,四邻八舍都对她的巧手赞不绝口。我和妹妹的单衣、棉衣、鞋子、被褥,都是母亲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家里有个针线笸箩,里面有锥子、针线、顶针、纽扣、麻线等等,母亲做鞋、做衣服、缝缝补补,用的都是笸箩里的工具。由于白天要下地干农活,母亲大都是在晚上昏暗的煤油灯下开始这些针线活的,针线在她灵巧的手里飘过来荡过去。剪鞋样、粘鞋面、纳鞋底、修鞋边,最后把鞋面和鞋底缝合起来,朦胧的灯影里,在我和妹妹轻轻的鼾声中,一双双新鞋就这样慢慢地完工了。
1990年9月,考上大学到上海报到前,母亲为我做好了崭新的被褥。那也是我长到19岁的第一次远行。那个车次是从烟台开往上海西站的,从方向上看,从我们县城上火车,要先西行至济南才转弯南行。母亲是没有地理概念的,她只知道上海是在我们家的东南方向,火车怎么要向西开?!所以,母亲去世后,我曾经在献给她的诗中记录了这个场景:“母亲,还记得1990年秋天西行的火车吗/我看到了夕阳中你的奔跑,你不知这火车会在济南转弯,南去上海/少年的心还沉浸在远行的兴奋中,你却陷于忧伤/你感受到了离别,感受到了不能把握。”
1994年7月,大学毕业分配到北京工作。母亲很高兴,她依然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精心为我做了一套全新的被褥。7月24日,父母把我送上了北去的列车。从此,我开始了在异乡孤独的流浪与打拼。很多时候,满脑子名利的我忽略了母亲。每年仅有几次探望父母的机会,而回家后也停留不了几天。即便是短短的几天,也被别人拖出去喝酒。有一次,被一个小学同学灌醉后,母亲甚至很严厉地骂了他一顿。那次醉得很深,母亲一口一口用嘴喂我水,心疼得泪落如雨。
工作以后,母亲不能见到她的儿子,她疼爱我、思念我的方式,就是默默地做鞋垫,一双,一双,没有停歇地做,鞋垫上绣上花,或者福字。有一次回家,妹妹告诉我,娘给你做的鞋垫够你用一辈子了。有一年,我的同事王刚出差到山东,顺路看望我父母时,母亲还送了他几双鞋垫,母亲去世后,他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来追忆这件事。母亲在世时,我并没有深刻感受到她做鞋垫的深意,而当她猝然西去后,我才体会到:鞋垫垫在脚下,母亲就在身边。母亲的爱和恩情,时刻缠绕着我,让我站得稳走得正,踏踏实实闯天下。
今天,在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珍藏着一叠鞋垫,那是母亲送给我的最后的鞋垫。每次我打开柜子,看到这些鞋垫,慈母的爱都油然升腾在我的心头,让我无法释怀。我舍不得再穿了,这些鞋垫,连同母亲的爱,永远陪我今生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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