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爷爷是一个让孩子们很不愉快,甚至感到可怕的老头!
他那间低矮的旧茅屋,孤零零地坐落在村子后边的小河边上。他长得很不好看,满脸的黑麻子,个头又矮,还驼背,像背了一口沉重的铁锅。他总是独自一人,从不搭理别人。除了用那头独角牛耕地、拖石磙,他很少从那片树林子里走出来。
反正孩子们都不喜欢他。他也太不近人情了,连那头独角牛都不让孩子们碰一碰。独角牛之所以吸引孩子们,也正在于它的独角。听大人们说,它的一只角是在它被买回来不久,被麻子爷爷绑在一棵腰般粗的大树上,用钢锯给锯掉的。麻子爷爷真够狠心的,要不是别人劝阻,他还要锯掉另一只角呢。孩子们常悄悄地来逗弄独角牛,甚至骑到它的背上,在田野疯两圈。
有一次,真的有一个孩子这么干了。麻子爷爷一眼看到了,不叫一声,闷着头追了过来,一把抓住牛绳,紧接着将那个孩子从牛背上拽下来,摔在地上,一声不吭地把独角牛拉走了。
孩子们不愿再理这古怪的麻子爷爷了,人们渐渐地把他忘了。
只有在小孩子落水后需要抢救的时候,人们才忽然想起他——不,严格地说,才想起他的那头独角牛!
这一带是水网地区,大河小沟纵横交错,家家户户住在水边上,门一开就是水。
经常有落水的孩子被捞上来,不管有救没救,总要进行一番紧张的抢救。这地方上的抢救方法很特别:牵一头牛来,把孩子横在牛背上,然后让牛不停地在打谷场上跑动。那牛一颠一颠的,背上的孩子也跟着一下一下地跳动,这大概是起到人工呼吸的作用吧。有救的孩子,在牛跑了数圈以后,自然会“哗”地吐出肚里的水,接着哇哇哭出声来:“妈妈……妈妈……”
麻子爷爷的独角牛,是全村人最信得过的牛。只要有孩子落水,便立即听见人们四下里大声吵嚷着:“快!牵麻子爷爷的独角牛!”也只有这时人们才会想起麻子爷爷,可心里想着的却是牛而绝不是麻子爷爷。
如今,连他那头独角牛,也很少被人提到了。它老啦,牙齿被磨钝了,跑起路来慢吞吞的,几乎不能再拉犁、拖石磙了。牛老了,村里又有了医生,所以再有孩子落水时,人们不再想起去牵独角牛了。至于麻子爷爷,那更没有人提到了,他老得更快了。
这是发了秋水后的一个少有的好天气。一个打鱼的叔叔正在一座小石桥上往下撒网,一抬头,看见远处水面上浮着个什么东西,心里一惊,扔下网就沿河边跑过去,走近一看,掉过头扯破嗓子大声呼喊:“有孩子落水啦——”
不一会儿,四下里都有人喊:“有孩子落水啦——”
等那个打鱼的叔叔把这个孩子抱上岸,河边上已围满了人。有人忽然认出了这个孩子:
“亮仔!”
小亮仔双眼紧闭,肚皮鼓得高高的,手脚发白。看样子,没有多大救头了!
“快去叫医生!”每逢这种时候,总有些沉着的人。
话很快地传过来了:“医生进城购药了!”
大家紧张了,胡乱地出一些主意:“快送公社医院!”“快去打电话!”立即有人说:“来不及!”终于有人想起来了:“快去牵麻子爷爷的独角牛!”
一个小伙子箭一般射向村后那片林子。
麻子爷爷听了小伙子的话,颤颤抖抖地翻身下床,急跑几步,扑到拴牛的树下。他的手僵硬了,哆嗦了好一阵,才解开牛绳,拉着它就朝林子外走。
河边的人正拥着抱亮仔的叔叔往打谷场上涌。
当把亮仔抱到打谷场,麻子爷爷把他的牛也牵到了。
“放!”还没等独角牛站稳,人们就把亮仔横趴到它的背上。喧闹的人群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无数目光一齐看着独角牛:走还是不走呢?听老人们说——不知真的还是假的,只要孩子有救,牛就会走动,要是没有救了,就是用鞭子抽,火烧屁股腚,牛也绝不肯跨前一步。
独角牛叫着,两只前蹄不安地刨着。
麻子爷爷紧紧地抓住牛绳,牛忽然走动了,慢慢地,沿着打谷场的边沿。人们围成一个大圆圈。亮仔的妈妈用沙哑的声音呼唤着:
“亮仔,乖乖,回来吧!”
“亮仔,回来吧!”孩子和大人们一边跟着不停地呼唤,呼唤声此起彼落。
独角牛老了,跑了一阵,嘴里往外溢着白沫,鼻子里喷着粗气。但这畜生似乎明白人的心情,不肯放慢脚步,拼命地跑着。
至于麻子爷爷现在怎么样,可想而知了。他脸色发灰,尖尖的下额不停地滴着汗珠。
跑呀,跑呀,牛背上的亮仔突然吐出一口水来,紧接着“哇”的一声哭了。
“亮仔!”人们欢呼起来。孩子们高兴地抱成一团。亮仔的妈妈向亮仔扑去。
独角牛站住了。麻子爷爷抬头看了一眼活过来的亮仔,手一松,牛绳落在地上。摇晃了几下,扑倒在地上。有人连忙来扶起他。他用手指着不远的草垛,人们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要到草垛下歇息。于是他们把他扶到草垛下。
独角牛在一旁“哞哞”叫起来。
共有条评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