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
我叫你阿毛。你第一次出现在我小说中的时候,我的同学以为那是我养的一条小狗的名字。你很不喜欢被这样叫,因为容易让人想到祥林嫂。
我把我们的恋爱叫作“网恋”。
考研结束的那个春节,日子瞬间被拉长了很多,为了打发那些冗长寂寥的时间,我日日夜夜泡在网上,然后天南海北地跟熟悉或陌生的人胡说八道。你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我视线中的,你是众多“聊友”中的一个。我们是高中的校友,你是我朋友的朋友。那时候的交情,仅限于见面点头打招呼而已。记忆中的你,瘦瘦小小的,可能比较爱动,每次见你,都像猴子一样窜来窜去。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更深刻的印象了。
小年的那个晚上,家里人都在打麻将、斗地主,本来宽敞的客厅一下子显得逼仄起来。我最怕闹腾了,便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上网。QQ的消息盒子一直在晃动,每个人都在祝福新年好。普天同庆,形势一片大好。不知怎的,我突然有点落寞。
你的头像就是在那个时候亮起来的。那天晚上你在外面办事,回到住处的时候,看门的大爷已经鼻息雷鸣,怎么也叫不醒,你只好住在了公司旁边的宾馆里。开始聊天的时候,我已经有点犯困了。那是北国的冬天,家里又没有暖气,我虽然穿了一件加厚的棉袄,可因为大姨妈的突然造访,还是全身冰凉。我已经忘了那场记忆中最漫长的聊天是以什么话题开始的,可是说着说着我竟然忘记了时间,连门外打牌的什么时候散去我都不知道。我只听见妈妈在窗口敲了两次,催我睡觉,看我坐着不动,便懒得管我,自己去睡了。
现在似乎很难记起聊天的具体内容,无非是一些张三李四、芝麻谷子的事情。可是,慢慢地就变了性质。午夜的时候,空气越来越暧昧,我们谈话的内容也变了。你知道我来了大姨妈,劝我保护好自己,让我灌个热水袋。我一直是个大条的女人,从来都不知道热水袋和我那可爱的亲戚竟然是一家子。你很随意地说起自己跟前刚好有一个,又用不上,改天拿给我。然后你要求跟我视频。那天我穿一件暗红色的棉袄,是高二的时候做的,为了保暖,里面填了很多很多的棉絮,穿起来臃肿得很像一只丑陋的笨熊。我本能地拒绝着,可是鬼使神差地又想挑战一下这个男人的底线——看你是不是叶公好龙。
看到我的第一眼,你就发了个笑脸,我当时便羞得桃花满天飞了。果然,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然而,接下来的话差点让我泪奔了:好可爱的姑娘,红红的脸蛋真想上去吃一口。瞬间,我心里的彩帛铺就开张了——红的,紫的,绿的,五颜六色地飘来飘去。你竟然一点都没有嫌弃我的意思。像我这种自卑至极自视甚低的姑娘,第一次有这种待遇,套用现在的一句话——爷的心彻底融化了。
在之前点点滴滴琐碎的联系里,我知道你在一家公司做得还不错,似乎已经是个项目经理了。公司其实已经放假了,你在那里等着拿年终奖回家过年。我弱弱地问了一句有多少,毕竟这是隐私,我有点不好意思。你轻描淡写地回,三万。那时,对于一个月只有八百块钱生活费的穷学生来说,三万真是个不小的数目。我在心里偷偷地算计了一下——体贴又温柔,还算有钱,一个不错的人儿。我承认,那一刻,我真的是一个庸俗透顶又浅薄势利的女人。然后,你说我们在一起吧。我说,好啊好啊。
我们结束聊天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了。关了电脑走到外面,夜冰冷而寂寞。我把手伸向天空,它很快就被黑暗湮没,仿佛滴水溶入大海。我对着未知的远方打了一个响指,那轻微的声音迅捷地溶进村庄无边的夜色中。
大年初四,我约了两个高中同学在县城见面。你也过去了。那是毕业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在汽车站等同学的时候,你出现了。骑着一辆白色的电动车,穿一件黑色的小西装,里面是衬衫和浅色的薄毛衣,跟我想象中的差不多。第一印象基本上还是好的。
可是,下午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完全变了样子。你来县城是参加同学聚会的,来见我们的时候已经喝到微醉了,脸红得像刚卤好的猪肝。我的两个朋友坐在那里,你连招呼也没打,一屁股就坐在凳子上,样子粗鲁而滑稽。我无意中看到好友脸上嫌恶的表情,我有点羞愧,瞪着你不说话。你却丝毫不以为意,俨然自己是个主人,讲话的时候粗声粗气,笑得像个市井小无赖。我感觉好丢脸,匆忙找了个借口打发了你。你走之后,两个朋友不约而同地开始攻击你。碍于我的面子,话没有说得很直白,但我还是听清楚了,她们说——这个男人配不上你。
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里,你赚的钱并不多,我经常用你的工资乘以12,算出一个数字,每次都会很绝望。你却从来不管这些,你只是要我安心读书,其他的事情,有你呢。
开始的时候,我并不明白,我们才刚刚在一起没多久,生活的压力尚在遥远的地方,为什么却总在为钱争吵。后来,我慢慢明白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真正爱上你。于是,我很自然地站在了理想主义的对立面,我要靠许许多多的钱来给自己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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