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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北京快两个月了,小纪还是每天早中晚地给我发视频,好几次撞着在开会被我拒接之后,她就换成了抖动。她打字慢,就下了一个老企鹅赶着一群小企鹅吃食的动图,上面闪着“快去,快去吃饭”的字样。一到饭点她就发,我就老老实实地起身去给万记外卖打电话。
有一天我就问小纪,你怎么每天这么准时啊?小纪打了半天,断断续续的:你叔叔每天下班的时间是一样的,你走了之后,家里每天要开饭的时候,我就想到你,不知道你吃了没,就想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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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小时候我们感情特别好。我从小学开始住校,每到周五就扒着学校的栅栏,眼巴巴地等着小纪带着整条的AD钙奶来接我去吃肯德基。换谁来接我都不高兴。
一直到高中的时候,这样友好的关系就彻底瓦解了,原因说起来也挺简单的——你又迟到了,明天叫你妈妈来一趟。你裙子短得我都能看见膝盖了,明天叫你妈妈来一趟。上语文课写数学作业你是想造反吗,明天叫你妈妈来一趟。小纪每次去都会偷偷给老师塞红包,而我一如既往地天子呼来不上船,班主任开心得就像养了一只每个月会下金蛋的小母鸡。
可就因为这样一个我现在都叫不出名字的小角色,我和小纪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所有的对话都是靠喊的。那段时间很难过,吵完架她就哭,我看她哭我也想哭,最后唯一受益的是家里的心相印抽纸。
很难描述那时候我和小纪的关系僵持到了什么地步,只能很直观地说,那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可那一年恒安集团的纸巾产品销售量,整整涨了47个百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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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早就参加工作了。广告专业的课很少,所以第一份正式工作的时候大概才19岁,可我特别喜欢上班。和老师不同的是,老板只会喜欢两种人,能让业绩上去的和能让自己去上的。所以一直很幸运被老板喜欢,又幸运地没有被喜欢到那个份上,几年下来就多多少少攒了一些钱。
因为这些年的磨合,加上独立了的缘故,和小纪的感情也就渐渐缓和了。有段时间她迷上了淘宝,而我有网银,这样的供需关系就进一步改善了我们的感情。
再后来一点我就搬出去住了,小纪隔三差五就会打来电话,也不说想我回家,只说家里煨的汤再不喝就要倒掉了,冰箱里的水果没人吃都快烂了。然后等我回去,却总是烧得一桌子的新鲜菜,都是我最爱吃的。冰箱里水果都被切成小块,分开装在保鲜盒里。我知道她想我,但她就是要用最严厉的、最别扭的方式说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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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小纪来北京了,大包小包的。我说你就来两天带个什么箱子啊。她打开箱子,全是我最近电话里跟她提过的那些想吃的东西,和一件她换洗的毛衣。
那天晚上我在客厅发消息,她在我后面晃来晃去,我说你不要偷看嘛。她说哎哟这么小的字,我老花根本看不到啦。后来早上天还没全亮,我感觉到动静醒了过来,找手机想看几点了,枕头底下找不到。就问小纪看到我手机了吗,她说没有,然后也假装帮我一起找。她说让我看看床下面,等我起身又问,你看看在不在枕头底下,我一看,真的在枕头下面。我回头看见她在没开灯的房间戴着眼镜。我就笑了,我一笑她也笑了。
她像被抓到偷吃的小孩子一样,说我就是看看你的微博,我两天没上了,想看看你有没有写什么关于我的。
昨天老板说接她吃饭,午饭过后问我们想去哪里逛逛。我睡得晚,就一心想着回家补觉。小纪本来说想去看看王府井,听我说想回去之后,就立马接着说还是回家,回家好了。到了家楼下之后我又觉得心里不舒服,就说还是去逛逛吧,老板和他媳妇就掉头带我们去了后海。天特别冷,我没指望要出远门,就穿少了一点。我们沿着后海走了一圈,小纪搂着我,看到敲鼓的就跑去敲两下,打太极的也跟着摆个造型,还和我们一起从花坛里翻小石头扔到湖面,看冰结得有多厚。最后还非要给我们买山药做的糖葫芦,和有我脑袋两个大的棉花糖。一路看什么都新奇,其实她来过北京多少次了,这也本就是一个骗皇帝的湖而已,不知道她为什么高兴得像第一次看见海一样。
今天小纪又说想来这边工作室看看,拗不过带她过来之后,进门开始就一分钟也没闲下。里里外外地打扫,洗衣服,扫地。我说这里有保洁阿姨,每周都来。她也不听,跟在自个家一样地做卫生,一直到要出发去机场了才停下来。
临走的时候她拍拍大衣说,导演关照你,让你住在大家上班的地方,给你弄得干干净净的人家有个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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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纪九点半的飞机,送她到了地铁的机场专线。她说不用送,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了。看着她提着和来的时候相比几乎没有的行李,心里特别难受。
看她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之后,又忍不住跑了两步到电梯那,撑着栏杆叫妈妈,妈妈。
她回过头笑了,说快回去吧。
小纪笑起来特别美,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孩子心里妈妈都这么美,但小纪真的特别美。
我突然想起了小学,我扒在栏杆上喊小纪,哭着叫妈妈不要把我忘在学校了,妈妈星期五一定记得来接我啊。
她回头笑着说快回教室去吧,周五带你去吃肯德基。
整整15年,和现在一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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