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流离却未失所
18岁的时候,宋月第一次见老沈。是想和别人一样客客气气地称呼他老沈,或者礼貌些称呼伯父,可是宋月是带着恨意的。在那个升高三的暑假,阳光毒辣,宋月的心却冰凉一片。
如果不是刚刚辍学,即将南下打工,那个秘密应该会随着故去的母亲——不,是养母,一并带入黄土。风沙吹过,没有一点声响。可是邻居大婶看着宋月长大,这么好的孩子,那么优秀的成绩,不去上学实在可惜。那个闷热的午后,大婶悄悄地说:“宋月,我带你去找你的生身父母吧!”
长到18岁,原来不是自己的家,不是自己的父母。而这样的事实,也不是由自己喊了18年的父亲告知,而是别人怀着同情迫于帮助说出的。在闷热到难以呼吸的午后,宋月觉得自己可怜。养父说:“宋月,走吧!那本来就是你的家,好好上学!”
宋月就真的走了。两个哥哥已经成家,养父一把年纪,再为自己上学读书的事奔波,宋月愧疚不已。18年来,她添的乱够多了。只是说好,宋月会常回去看看。这是老沈提出的,宋月并没有感激,18年,童年、少年,老沈全部错过。纵然血脉相连,他还有什么资格,爱宋月这个他曾经放弃的女儿。
20岁,离开没有不舍
高考那年,宋月终究差了几分,没有跃过传说中的龙门。刚知道分数的那几天,宋月不吃不喝,收拾了东西,准备像当初一样离开。老沈却急得嘴上磨了泡,每天给宋月煲粥,放了绿豆,加了白糖,豆香飘满整间屋子。
老沈装作没心没肺地说:“月儿,没事,不上大学的人多了,不都活得很好嘛!”宋月不说一句话
“你要是想复读呢,咱就再苦一年,明年考个状元!”老沈看着宋月,急急忙忙重新说。宋月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老沈却笑了:“月儿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宋月选择了复读,在离老沈家很远的一所学校,两个月回去一趟,宋月不知道这算不算逃避。老沈会在每个月的月底打电话,小心却又期盼地问:“月儿,这个月回家不?”多数情况下,是宋月的否定答案,连带着能听到老沈轻轻的失望的叹息。每次决定回去的时候,老沈都会在火车站接宋月回家。火车经常晚点,冬天的时候,一出站口,就看到老沈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
终于考上了大学,填报志愿的时候,老沈没了去年的着急,喜滋滋地说:“月儿,你喜欢哪里就报哪里!”宋月就当真报了一所很远的大学,远到老沈觉得,那几乎是边疆,却还是送宋月坐上火车,看她离开。
那年宋月20岁,回老沈家两年,却没有喊过父亲。
21岁,想织一条围巾
寒假回来的时候,老沈租了车跑到市里去接。回了家,给弟弟的书,姐姐的毛衫,妈妈的棉鞋,奶奶的补品,唯独老沈,宋月拿不出礼物。老沈看着大家围着宋月亲热地笑,然后一个人慢慢出去。
听到老沈训斥的声音时,大家从院子里跑出去。不过是邻居家的孩子打闹,两个哥哥欺负小妹妹,老沈却发了大火:“你当哥哥的怎么能欺负妹妹?”邻居把小孩领回家的时候,宋月看见老沈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没有停歇,像是发狠,又像是赌气。午后微弱的阳光洒下来,宋月清晰地看见老沈皱着的眉头,一圈圈升起的烟雾,消失在他发白的双鬓里。
晚上跟奶奶一起睡,奶奶说:“丫头啊,知道你爸今天火气为什么那么大吗?邻居家的小女孩,是抱来的。”
宋月忽然明白,自己当初的家里,也是两个哥哥,大宋月好多岁。那些年幼的时光,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么欺负过宋月,宋月有没有哭在寒冷的冬天?这是老沈想知道的吧!
那晚的月亮很亮很亮,照进宋月的心里,融化成一摊水,忽然就想织一条围巾,给老沈。
22岁,想和你说一说
宋月不习惯接老沈的电话,等到电话安静下来,宋月会发一条信息过去:我正在上课,有什么事吗?总是隔了好久,老沈的信息才慢吞吞地回复过来,夹带着错别字,不过是让宋月吃好、喝好,不要省钱,注意身体。宋月总是简单地回复:知道,谢谢!客气得让宋月都犹豫这么回复是否太过苍白。还好老沈不计较,一天一条,天气、吃饭、衣服、和同学的相处,说得很周到。就这么持续着,宋月慢慢习惯。
大三那年,宋月连着两周没有回信息,没有接电话,老沈就坐了火车马不停蹄地赶到宋月的大学。宋月看到老沈,忽然就红了眼眶,却还是怪老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出什么事的。”带老沈去小饭馆吃饭,像4年前的夏天,老沈耐心地说:“月儿,吃点儿吧!”宋月吃着吃着就哭了。
宋月委屈,率领中文系参加辩论会成为优胜团队,并且拿到最佳辩手奖,演讲会上自己一路所向披靡,杀入决赛拿到第一;专业考试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可是被评为省级三好学生的,不是宋月。失败的理由太过荒唐,家庭背景和权力不是谁都可以选择,宋月面对老沈,开不了口。只交代了结果,没有前因,宋月浅浅地笑:“爸爸,我不难过。就是想和您说一说。”那是宋月第一次喊老沈“爸爸”,老沈手里的烟一抖,烟灰缓缓飘落,心也跟着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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