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看守所都是相似的,不好的看守所各有各的不好。但看守所的现状,迫切需要改变,这是没有争议的。该怎么改,往什么方向改,成为一个很大的问题。
看守所,本是关押未决犯的地方,通俗来说,就是看管有犯罪嫌疑的人的场所。至于嫌疑人是不是真犯罪了,必须等待法院的裁决。与关押已决罪犯并强制劳动以改造其观念的监狱相比,看守所有两个不同点:一来看守所的羁押时间不定,从几天到数年不等;二来在这里一般不能同家属见面。
好的看守所都是相似的,不好的看守所各有各的不好。有的看守所安插大量闲杂人员,会见手续繁琐重复,凡事以低效为宗旨;有的看守所一览无遗、草率马虎,手续简单得连律师都不好意思。有的看守所,人关了一段时间,出来后说话头头是道,妙语连珠,几乎可以当律师;而有的看守所,人出来时呆呆傻傻,好比从外星上回来的一样。
那些有趣的细节
第一次走进看守所,是1998年在云南玉溪,办理一件辩护人伪证案。当事人曾是当地有名的一家律师事务所主任。大学毕业,先后干过警察、公诉人和法官,后来又辞职做了律师,再后来成为被告,法庭上一圈位置他都坐过了。
最诡异的一次经历,是约十年前在云南香格里拉遇到的。几个藏族青年打死了一个小偷,我拿着证件走到几个正烤火的人面前,跟他们说我是律师,想会见我的当事人。先是火堆边站起一个人,来帮我办手续,然后对着一起烤火的其中一个人喊了一声:那就是我的当事人了。
错愕中,我被当事人带到一间四面透风的土屋里。这就算会见室了。问了他几个问题,他无法回答,站起来对着院子用藏语大喊了一声。一会儿过来一人,当事人叫我问他。那人是他的哥哥,本案的主犯,后来被执行了死刑。
几年前,到新疆办一个诈骗案,看守所在乌鲁木齐到八钢(编者注:“新疆八一钢铁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的简称)的路上,有一道大红门。想是因为人少的缘故,接待非常热情,一笔一划地认真登记,光是办手续就花了一刻钟,其中至少有十分钟是用在填写我们的证件上。我不由得感叹,在这里上班,不失为一个练习硬笔书法的好去处。
江西万载看守所,在县城背后的一个高坡上。跟其他发展相对滞后地区的看守所一样,那里有着相似的随意:下午很晚才上班,不管你是谁,来自哪里,先问问要见谁,犯了什么事,关多久了,你说会判多少年等等,七七八八,家长里短。然后才慢吞吞地给你办手续,还要等上很长时间,才提出人来。
有一年去浙江舟山的定海看守所,一个普通诈骗案,非要有两名律师才能会见。经过一番交涉,看守所的人说,你去隔壁的律师事务所租一个律师。结果我只花了一百块钱就搞定了这个让人头大的问题。去年在温州乐清看守所,还有这样的情况,不过租金已经涨到300块。
下面说说上海的几家看守所。
静安看守所是目前上海唯一一个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看守所,周围环绕着好几家星级酒店和高档写字楼。当然,困在那里的人是体会不到这份繁华的,因为所有的窗户都像浴室的门窗一样,只能往下看,不能往上看。基本上;他们聊得最多的不是自己呆的这个寸土寸金的地盘,而是诸如法院里谁谁是一把刀这样的话题。
普陀区看守所,几年前由市区搬到郊外。地方是扩大了,却很不科学。进了由保安把守的大门后,还要依次通过三道呼呼作响的铁门才提得到人。匪夷所思的是,提到人后又要依次出了那三道门,再穿过长宽都是两百米的院子,才到会见室。简单点的案子,可能还没走到会见室就可以还押了。
浦东看守所的女监在顶楼。想来是因为女监的缘故,看守也温和些。虽然是新建,却一共只有两个房间,分别用来提审和会见。这就意味着,律师必须第一个到,否则必须经过漫长的等待。等轮到你了,才发现空间小得离谱,两个人会见几乎不能转身。
很多看守所里都贴有各种标语,有喷绘的,有装裱的,有花边的,也有简单的白纸黑字的。内容无非劝人向善,教人悔改,传习法律,辅之有恐吓威胁的功效。最有趣的要数宝山看守所,圆形的提审通道上,密布着各种格言警句。但是这些话,被羁押者几乎没有机会看到,像是专门写给视察者和管教们看的。
那些温暖的瞬间
杨浦看守所,原来在上海市区的长阳路上,是非常破旧的一幢楼。每次人一进入大铁门,一股炖萝卜汤的味道就扑鼻而来,闻起来像是肉汤,其实就是在一大锅萝卜里扔了几块骨头。细想起来,很多看守所都有类似味道,尤其是那些环境逼仄的看守所,这是为什么呢?
看守所共有五层,每层一个监区。每个监区的楼梯口有一道铁门,门后挂一块布帘子,撩起帘子,将会见手续递给管教,过一会人就会给提出来,戴上手铐后交给你。帘子撩起的瞬间,可以瞥见监室里拥挤的人员,胆大的甚至会跟你打声招呼。女监在二楼,跟男监不同的是,它的帘子是粉红色的,这一细节一度令我心生感动。
现在,杨浦看守所搬到中原路去了。过去在老城区,房屋与房屋之间挨得很近。我办的一个毒品案的当事人关在那里时,他妻子会带着女儿到隔壁一幢居民楼的楼道中,大声喊爸爸的名字。监室里的人听到了,就将她爸爸扛起来,凑到狭小的窗口边,喊几声,望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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