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们放学回家,邮差送来了姐姐克蕾默蒂娜28岁生日那天照的几张照片。照片上的姐姐比她本人更难看,简直和德国著名画家威勒赫乐姆·勃舍笔下《虔诚的海勒娜》一模一样,不知是出于怜悯还是害怕索赔,摄影师还将其中一幅精心修描过。妈妈给一位婚姻介绍人写了一封信,连同这张照片一起寄了出去。她想碰碰运气,给姐姐找个终身伴侣。
信寄出后,姐姐明显得容光焕发起来。她让裁缝做了一套时髦服装,还买来各式各样的化妆品。每逢邮差上门,她都忐忑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可每次送来的不外是爸爸的业务信件,所以她很失望。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周之后,陷入忧伤绝境的姐姐终于病倒了。
随着她的病情日趋严重,我和弟弟都认为得想个办法解除姐姐的痛苦才对。于是,我俩去找了一位朋友,从他父亲的写字台里偷偷拿出一本《尺牍大全》,然后根据这本小册子用打字机打了一封极富浪漫色彩的情书。我俩冒名约瑟夫·斯查弗兰斯基先生,夸赞姐姐年轻貌美并向她求婚。信封的落款是:邮政总局待领。
次日下午,我俩回家后,看到家里人都异常激动。姐姐穿着她那件漂亮的连衣裙,又哭又笑地讲述有位先生来信表示愿意娶她为妻。喝咖啡时,她还把信的全文念了一遍。妈妈听了很受感动,说这封信使她不由得想起了爸爸当年写给她的第一封情书。爸爸对此却不置一词,因为他喝咖啡喝得过急,呛得一个劲儿不停地咳嗽。后来,家里人决定邀请这位先生下星期日到家里来喝咖啡。晚上,姐姐发出一封散发着紫罗兰香味的邀请信。
两天后,我和弟弟又在朋友家按照《尺牍大全》打了一封回信。信的开头是约·斯查弗兰斯基对姐姐来信表示感激,并衷心接受她的盛情邀请。接着便是一大段摘自《尺牍大全》的有关“爱情”和“思念”一类最能拨动女人心弦的语句。姐姐准是收到了这封信,虽然她没让任何人看,可是从她的鼻尖上不难看出她的内心有多么激动。
姐姐盼望已久的星期天终于到了。可我和弟弟此时此刻才真正意识到我们的做法既漏洞百出又愚蠢可笑,肯定会被人识破。这天姐姐看起来分外漂亮,这使我俩内心更加感到不安,差点儿就要当众承认错误了。可我们到底还是守口如瓶,未向她吐露真情。将近4点,电铃突然响了起来,我和弟弟吓得脸色煞白,妈妈三步并作两步赶快前去开门。首先,我们听见一个男子洪亮的嗓音,然后是妈妈请客人脱去大衣的说话声。接着,她将来人引进房间。“他到底来了!”妈妈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奇怪的是,这位陌生青年始终不曾通名报姓。我和弟弟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真希望家里人干脆就把这位不速之客当是斯查弗兰斯基先生算了。爸爸妈妈似乎对此毫不怀疑,姐姐就更不用说了。可没一个人敢用斯查弗兰斯基称呼来人,大概生怕把这个古怪难叫的名字发错了音,叫走了调儿。
喝咖啡时大家才弄清楚,这位青年是地方法院一名陪审法官兼某慈善团体负责人。近来正在为孤儿筹措一笔款项。他说着还拿出捐款人名单让爸爸妈妈过目。爸爸颇感惊异,说捐款之事容日后再议。来人微笑着站起身,答应改日再来,然后告辞离去。
客人走后,我和弟弟好歹松了一口气。可姐姐被刚才发生的一切弄得不知所措,飞也似的跑进自己的房间。爸爸的肺都给气炸了。“真是个古怪的人!”他愤愤地说,“明明是来向我女儿求婚,可到家后却要我们为孤儿捐什么款。说不定我们上了这个骗子的当了!”妈妈认为爸爸言之有理,还说最好到警察局去告发这个骗子。我和弟弟听了十分害怕,只好把化名写信的事和盘托了出来。出乎意料的是,爸爸非但没有责怪我们,脸上反而隐约浮现出一丝微笑。他认为姐姐的终身大事有朝一日总会水到渠成自行解决的。他再三叮嘱莫将真情透露给姐姐。我们当着妈妈的面提到那本《尺牍大全》时,爸爸似乎显得挺尴尬。
第二天姐姐没来吃饭。她躲在闺房里拒不见人。爸爸对她说,昨天那位来客大概不是斯查弗兰斯基先生。斯查弗兰斯基先生准是有急事耽搁了才没来。不管怎么劝说姐姐也不肯走出房门一步。
晚上,陪审法官又来到我家。这次才搞清他的大名:海弗勒。即使这样,姐姐依旧屋门紧闭。
爸爸待客分外热情。不过,从这天起一直到以后几天,爸爸既无时间也没有兴趣提及捐款一事,害得固执的陪审法官先生只好日复一日地登门拜访。这样一来,他与姐姐见面的机会逐渐多了起来。他们或漫步花园,或促膝攀谈。有一次,弟弟和我意外地发现,他俩在灌木丛后面居然拥抱在一起接吻哩!此刻,我和弟弟才明白,爸爸的话一点儿也不错:姐姐的终身大事迟早会自行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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