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到高雄出差。飞机误点,我没跟她说明,回到家已经将近午夜。刚从美国探亲回来的妈妈,因为时差关系,已经两天没有好好睡觉,明明很累却撑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回家。
当我打开门,看见她疲惫而空洞的眼神,突然间心中充满内疚与不舍,很后悔在高雄机场候机时,没打电话给她。我告诉自己,以后不要再这样逞强了。
很遗憾地,我们都不再有逞强的机会。
隔天清晨,几乎整夜没合眼的妈妈,拖着疲累的身躯去街市,采购端午节包粽子用的食材,在弯腰挑选摆放在地上的鸭蛋时,脑干出血中风,自此失去了独立行动的能力。
此后,我很少再有出远门的机会。
爱好旅行的我,以赎罪的心情把自己困在悔恨的小岛上,以日夜守护,代替报备行程。
偶尔需要出差,我尽量不让行程超过三天两夜,然后每天都会打两通电话,关心她吃饭了没,提醒她该睡觉了。
失去行动能力的妈妈.依然像从前一样迫切地想知道我在哪里,还是很习惯地丢出连珠炮的问题。这让我仍然觉得十分尴尬,但我不再反抗,以弥补的心情如实回答。
在有限的人生彼此相依。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不知道妈妈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知道:人生本来就是孤独的旅程,而我是一个享受孤独的人。对我来说,报备行程,是个很难达成却必须做到最好的功课。
因为中风留下后遗症,妈妈每天都感觉头晕目眩,但她还是很爱问那些让我难以回答的问题,我知道她担心我的生活及作息,正如同当年她关心爸爸一样。
这么多年来,我依然是个精明做事,但迷糊度日的中年男子。在高速公路上开车从不知道公里数,汽车加油搞不清楚公升数,唯一让我牵挂的,是我爱的人、所在意的人是否过得幸福。
在这些名单里,有个最特别的人,就是我的妈妈。幸好,能够记录我们之间的、未完的、爱的旅程的,不是数字,而是微笑与眼泪、春风与秋雨、战争与和平……
每当我积极地向前迈进一步,就会留恋地往回多看一些,前瞻后顾之间,都是满满的不舍与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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