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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尾巴

4/1/2019 11:46:22 PM 人评论

古菇克是很多年以前我的一只猎犬。它的四条腿短短的,毛是黑灰色的,头上有一半是白色。跟别的猎犬比,它的尾巴最特别了。那条尾巴与众不同:很短,不好 看。这得归咎于我们的邻居米留爷爷家的毛驴。在这只狗很小的时候,那头毛驴踩了它的尾巴,结果,有半截尾巴萎缩了。于是,米留…

古菇克是很多年以前我的一只猎犬。它的四条腿短短的,毛是黑灰色的,头上有一半是白色。跟别的猎犬比,它的尾巴最特别了。那条尾巴与众不同:很短,不好 看。这得归咎于我们的邻居米留爷爷家的毛驴。在这只狗很小的时候,那头毛驴踩了它的尾巴,结果,有半截尾巴萎缩了。于是,米留爷爷把萎缩的那一段剪掉了。 从那时起我们大家都管它叫古菇克,意思是“秃尾巴”。

个子最小长相最丑的古菇克怯生生地、忧伤地长大了,仿佛它有什么过错一样。它的一对黑眼睛可怜兮兮地,然而又十分聪明地注视着人。它最常干的事就是拖着一 块碎布和一块扯坏了的兔皮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在古菇克满了七个月以后,我把它带到林子里,开始教它追赶猎物。它特别热衷于捉兔子,它急促地跟在兔子后面狂 吠,又如此执著地追赶着它们,真是超过了城里所有的猎犬。

夏天已过,秋天来到,捕猎羚羊的季节开始了。我哥哥回家来了。他带来一支从首都买到的新双筒枪。他一听说朋友们要上山打羚羊,马上要求参加,不过,他没有 猎犬。

“你把古菇克带去吧!”我向他建议。

“难道这能算猎犬吗?我可不能带这样的狗,别人看见它会耻笑我的。”他说。

不过,我坚持让他带。后来,我哥哥同意让我跟它一块儿去,并且由我自己牵着古菇克,就这样,他对我的请求让步了。

大伙踏上了尘土飞扬的公路,送行的人们打着趣,祝愿大家走运。毛驴在前面走着,猎人们跟在它们后面,古菇克跟在我后面走,它的尾巴卷曲着,时不时胆怯地看 一眼别的狗。它从没跟同伴一起追捕过猎物,现在显得不合群,仿佛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丑陋和弱点。猎人们耻笑我带着这么一条狗。他们自豪地看着自己的硕大的猎 犬,预言古菇克是不会离开我带来的口袋的。

“我看咱们最好把它绑在我的阿拉普的尾巴上,让阿拉普拉着它。”一个留着金黄色小胡子,脸色像女孩一样红润的猎人说,“连狼都不会吃它,你的古菇克太瘦 了。”

我没吭声,我的脸发红,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古菇克怎么用它那弯曲的腿可笑地迈着步子。然而,我对猎人们的讥讽越听得多,就越喜欢古菇克。

晚上,我们进到山里,在一棵粗壮高大的水青树下扎了营。那儿有一眼清泉,我们点燃了篝火,吃了晚饭,在装满了蕨的麻袋上躺下。山间传来了有如疾风呼啸的水 声,小星星在我们头顶上闪烁,消失在老林的树梢间。

我躺在麻袋上,无法入睡。半夜里,猎人们起来走到泉边撩水洗脸。火上正烤着肉串,大家从提包里往外拿点心。被烤肉的香味撩逗得兴奋的猎犬汪汪叫着,在它们 的眼中反射出火光。

“起来!”我哥哥说,“咱们得好好吃早点,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午饭呢。过一会他们朝哪边指,你就把狗朝哪边放!”

我们营地里的人很快就走光了。浇灭的火堆在冒着水汽。猎人们一个跟着一个,沿着一条林中小道前进。道旁一条小溪泡沫飞溅、银光闪闪。

“你把古菇克和这条狗放到这个山谷里去!”一个人边说边把一根冰冷的铁链交给我,那链上系着一只身子长长的、嘴上多毛的狗,“你只要一听见羊角号声,就把 它们放开!可是,千万别在这之前放!你在这儿待着,一直等到我来接你。你不害怕,是不是?”

一纵列的人从我身边走过,只剩下我独自一个。我坐在被露水打湿的路上,仔细倾听着猎人们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天大亮了。高处传来从羊角吹出的短促信号。我解开了拴着的两条狗,它们立即朝谷地冲去。一分钟之后,周围又寂静得使人紧张了,我倾听着自己的心跳,屏息等 待着第一声狗叫划破清晨的寂静。就在这时,古菇克从山谷的陡坡上吓人地尖叫起来。长身子的母狗马上也掺和了进去。它那尖锐响声的狂吠立即盖过了古菇克的叫 声。

一只很大的羚羊腿上拖拉着长长的一丛枝叶(它仿佛是在用这些枝叶游泳),带着震耳的巨响从陡坡滑下,闪电般地越过了谷地,在离我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它 竖起耳朵倾听了一秒钟,然后猛地一纵,消失在森林中了,古菇克像飞箭般追赶着羚羊,母狗则跟在古菇克后面,吠声灌入我耳中。我走过来,走过去,被这种奇妙 的音乐激奋,真想大声喊叫。

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我简直没能立即清醒过来。两只狗像旋风般跑去,它们的叫声已在远处。欣喜至极的我数着时间,等待着射击声。终于,在高处,从山脊 传来两声枪响,然后又是两响。爆破的回声在高山的皱襞间回荡,接着,古菇克的吠声像一声叹息似的消失了。

就这样过去了一小时、两小时。高处,羊角号又吹响了。清早把母狗留在我身边的那个猎人出现在林木之间。他蹚着齐膝的落叶朝我走来。

“你的小狗把一只羚羊赶到你哥哥那儿。”他说。

“他把羚羊打死了吗?”

“没有,他开了枪,不过没打中。”猎人说完后,坐下,把额头的汗擦掉。

“还有谁打枪了?”

“我不清楚,有一个人打了两枪,打着了羚羊,因为狗不叫了。”

在我们上方的各个埋伏点,猎人们喊了起来。我们朝营地走去,全体人员应在那儿集合。在我们身后走来了两个猎人,他们用一根棍子抬着被击毙的羚羊。我哥哥也 来了,神情沮丧,皱着眉头。

“古菇克给我赶来一只羚羊,结果呢,是我不中用。”他懊丧至极地说,“你喊它,让它回来吧!所有的狗都回来了。你喊吧,它听得出你的声音。”

我喊了许久,可是古菇克没来。在我们吃午饭的时候,我又一再喊它,一再吹羊角号。我那时始终无法摆脱这样的一个想法:我永远都见不着古菇克了。

“别担心,你的小狗会回来的,不会丢的。”猎人们安慰我,“谁都不需要这样的狗,它会找到咱们留下的痕迹,半夜里会跑回你们家,会在门上抓挠。”

然而,夜里,古菇克没回来。

第二个星期天,一个穿着浅褐色衣服的山民来到我家。他扛着一根棍子,上面系着一个山羊皮口袋,他在我哥哥面前站定,用低沉的嗓音慢吞吞地说:

“我来告诉一声,你们家的小狗碰到了什么事。大前天,我们去砍柴时,在特尔卡里亚斯草坪的路边找着了这条小狗。它追赶过羚羊,赶上了它,留下来守着它。很 明显,羚羊被射中了,小狗在那儿看着,可是你们没去把羚羊捡回来。结果在夜里,那些坏家伙———狼去了,它们把羚羊吃了,把小狗也咬死了……它们把羚羊的 骨头差不多都吃光了,可是只吃了小狗的肝,看来,它们只喜欢它的肝……”

小小的、丑陋的、看来畸形然而又聪明可爱的古菇克就这样遇难了。正像众多谦虚、不漂亮、表面上微不足道的人(我们从第一眼往往不能珍视他们)一样,古菇克 也拥有一颗勇敢、忠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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