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中,一梦醒来,我便看到了1940年的春天正在眼底绚烂。但身边的一切,怎么变得那么冷酷和陌生?这是哪儿? 哦,我想起来了,是大洋彼岸的美国纽约。我是只身来美国医治乳腺癌的。
乳腺癌?脑海里一蹦出这个冰冷的词语,我便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脚部,喃喃自语:我已经成了一个残疾人,还能昂首挺胸地面对这个世界吗?还有勇气渴望他的爱抚吗?幽幽地想着,无声的泪盈满了眼眶。可很快,我又戚戚地笑了,他是那样的叛逆,从来没有说过爱我啊!甚至他的目光都懒得在我的身上停留,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爱他啁,我早已把他爱到了骨子里!
贝尔医生来了,手里拿着化验结果,一脸严肃地说:“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乳腺上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也就是说,你身体里别的地方也有癌细胞了。”
我沉默,但我并不惧怕死亡。一次又一次命运的打击,早已让我对生命大彻大悟。虽然我是个穿淡紫色旗袍的柔弱女子,可血脉里流淌着视死如归的坚强。只是,我实在舍不得他。在我心里,他是弟弟,是孩子,有时候,他还需要我的叮咛和呵护。尽管他的身边永远都:不缺女人。诸如大小姐赵一荻,风华绝代,姿仪娇媚。
“贝尔医生,你的意思是,我别无选择?”我淡然一笑。贝尔望着我,我的坚强足以让他心生敬重与怜悯:“除非你接受放疗加化疗。”
我抚摸着满头的秀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爱我的黑发胜过我的心,记忆中最温情的感觉,就是有——回他的手指曾在我的发瀑里嬉戏、游动!只可叹, 温情已逝,已远……我接受放疗和化疗的那段日子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被耗尽了,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像一堆烂柴火,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承受着撕心裂肺的苦痛。我一次次告诉自己: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坚持到再看他一眼!
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一碰就掉。曾经的满头青丝,如今像深秋的落叶一样枯萎、飘零。我不得不弄顶帽子来戴。经过三次大手术,令人雕以置信信是,我竟然像一棵野草一样活了下来。为了摆脱思念日浓的磁心煎熬,我走进了股票大厅,大厅里没有孤独,没有静默,有的只是浮躁与喧嚣,如同身在巅峰,忽雨就跌进了万丈深渊。一个人的日子,需要的正是这种久违的激情。
也许是上天的眷顾与垂青,我在惊险的搏杀中竟然一次次胜出。凭着东方女人的直觉和敏感,我在美国的股市上翻云覆雨,得心应手。就连我自己做梦都没想到,一个从中国东北小镇走出来的女人,竟在华尔街玩得游刃有余。炒股、炒房地产,财富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多。只是,我与他的通信次数越来越少,到后来,彼此间似乎无话可说,只剩下了:保重,多多保重。那个字眼,他依然吝啬到不肯吐露!每次收到这样的信,我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流着泪。
我知道,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夫人”如今只剩下了名分。我已经属于风,属于云,属于我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我将离去。
我的归宿是比弗利山下的玫瑰公墓,那儿有一块我亲自购买的墓地。我有的是金钱,我为自己添置了最昂贵的黑色大理石。黑色,代表着高雅、悲伤和与众不同。我悲伤,但我不是个绝情的女子。我懂得尊卑,懂得爱,懂得用千年的守候等待一颗心的回归。于是,我还在我的墓穴右边,恭恭敬敬地留下了一个空穴。按照中国的传统,右为上。那是属于他的。因为他是我前生今世还有来生的爱。
一切准备妥当,我该走了。病入膏肓,聚首无期,我只能走了。我含着笑,挥手在黑色的墓碑上刻下了我的名字:张学良之妻——于凤至。
吹生命一池涟漪,秋风莫逆。
千年不渝的梦,终化作斑斑殷红的浮萍,不胜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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