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动物性的补阴药，能给“虚火”找个住处

中国有句俗话，“小伙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这句话形容的小伙子，才是最可能真正“上火”的人群，因为他们身体壮，生命力旺盛，有“火”可上。

事实上，大多数自觉总是“上火”的人，基本上都不是真的有“火”，而是真的“阴虚”，就像这个闻到煎炸气味都会嗓子疼的人，他们的“去火”，必须先补阴，否则，就算用了大黄、黄连、黄柏之类的“去火药”，如果没有补阴的药物打底，不仅去不了“火”，还会伤身。

我曾经供职的中国中医科学院，是中医研究的国家队，大学毕业刚分配去的时候，我们都要跟着老师出门诊、抄方子，以此增加自己的临床经验。带过我们的老师，现在都是“国医大师”了。我印象很深的一次是，有个小伙子来看病，他很打眼，在一群候诊的人群中我第一个注意到他，因为他的眼睛特别有神，像动画片里的梅花鹿，很敏感又很脆弱的神情。

他往诊桌边上一坐，老师看了他一眼，马上说：“是看失眠的吧？”小伙子和我们抄方子的学生都愣了，老师连脉都没摸呢，就知道病情了？小伙子连连点头，他说自己已经失眠严重到“快要疯了”的程度！安眠药不管用，只能不断地加量，加得他自己都害怕了，没辙，就来找中医了。

令我印象很深的除了他的眼神，还有他的舌头，舌体很瘦，人也很瘦，而且舌头还很红。他说，就算是夜里睡着了，也经常会盗汗、惊醒，人也因此越来越瘦。老师当时开的方子是在“六味地黄丸”的基础上加了东阿阿胶、知母和黄柏，老师嘱咐说：“这个方子吃到盗汗不出了，马上就停，再来找我更方。”

小伙子走了之后，老师认真地给我们讲了这个病例，还特别告诉我们，像这种年轻人，就算火很大，黄柏、知母也是不能长期用的，特别是还没结婚的男孩子，长期用会把孩子给毁了，因为黄柏和知母是清热的，是“去火药”，如果用中医更精细的概念说，是去“相火”的。

中医说的“相火”，出自《素问》“天元纪大论篇”：“君火以明，相火以位。”与君火相对而言。

“君”，指最高主持者；“火”，指事物生长和变化的动力。“君火”就是生命的最高主持者和动力，就是人体的生命力；而“相火”是在“君火”指挥下，具体完成、促进生长发育的，处于使臣地位，有了它，君火的作用才能具体落实。

通俗点讲，“相火”有点像欲望之火，这个欲望不仅仅是性欲，它包括了人在生活过程中的各种欲望，所以“相火”和心理、神经系统有点关系，能去“相火”的黄柏、知母，比黄连、大黄去火的力度要大，作用程度要深，如果长期服用，就有点压抑欲望、折损欲望的意思。所谓折损欲望，具体到体质上，就是使体质变得寒凉，甚至累及气质，变得淡漠，所以，老师用它很谨慎。

非但如此，老师提示我们，这种去火药，一定要有个能承托“火”的药物来配合，比如“六味地黄丸”，它是个补阴的药物，等于给“火”建造了一个消融的水池，以补阴来灭火。“六味地黄丸”系列中的“知柏地黄丸”就是这个意思，是在“六味地黄丸”的基础上，用到了黄柏和知母。之所以给这个小伙子加阿胶，是因为小伙子是搞财会的，用脑子太多，失眠多日了，阴耗伤得很重，而“六味地黄丸”里的六味药，都是植物性的，针对他的阴虚情况有点力量不足，所以用了阿胶这个“血肉有情之品”，为的是更深一层地补阴。

我也是从那个病例里第一次知道，当阴虚血虚到了极致的时候，植物药的效果是要让位给动物药的，比如阿胶、紫河车等，这才是老师这种“国医大师”给病人补阴养血时的“撒手锏”！它们会被用在伤阴最严重的人身上，而伤阴最严重的，往往不起于身体的劳倦，而是因为思维的过度。

从西医角度说，我们大脑的重量只占全身重量的2%，但大脑的热量消耗占全身热量消耗的20%。所谓“开动脑筋”，可以是脑力工作者，也可以是体力劳动者，但是心思细密，一点小事情就纠结很久，这个心理纠结的过程，就是冥思苦想、动脑的过程，这些都是要有热量供应的。这个热量供应来自什么？就是我们的身体之阴，所以思维过度是伤阴的，这一点在后面我会详细讲到。

在现在这个竞争的社会，生活压力高于以前任何一个时代，每个人的脑力使用都超过了前人，就像这个小伙子一样，精神压力大，追求高效率，等等，失眠则是恶果之一。之所以会失眠，就是因为阴虚了，火多出来了，多出来的火没有了去处，到处作乱，搅动得心神不得安宁。这种问题的根治办法就是给多出来的火找去处，通过补阴药，来建造一个足以济火的“水池”，使阴阳归于平衡，阴不虚了，就有了足够的力量制约“火”了。对他们来说，“阴虚”是根本，补阴甚至比“去火”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