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凤尾香罗薄几重^[1]，碧文圆顶夜深缝^[2]。扇裁月魄羞难掩^[3]，

车走雷声语未通^[4]。曾是寂寥金烬暗^[5]，断无消息石榴红^[6]。

斑骓只系垂杨岸^[7]，何处西南待好风^[8]。

重帷深下莫愁堂^[9]，卧后清宵细细长^[10]。神女生涯元是梦^[11]，

小姑居处本无郎^[12]。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13]，未妨惆怅是清狂^[14]。

【注释】［1］凤尾香罗：绣有凤纹的帏帐。［2］碧文圆顶：指帐顶的形状与花纹。［3］扇裁月魄：月魄是月轮无光处。此处是比喻扇的形状。［4］雷声：指车声。司马相如《长门赋》：“雷殷殷其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5］金烬：指灯芯的余火。［6］石榴红：石榴花开的时节。［7］斑骓：毛色青白相杂的马。［8］西南待好风：意谓望对方来相会。曹植《七哀诗》：“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9］莫愁：古代女子名。泛指年轻的女子。［10］卧后：醒后。［11］神女：即巫山神女。战国楚宋玉《高唐赋》记楚襄王游云梦之浦，其夜王寝，梦与神女遇，其状甚丽。［12］“小姑”句：本句后有原注：“古诗有‘小姑无郎’之句。”古乐府《青溪小姑曲》：“开门白水，侧近桥梁。小姑所居，独处无郎。”［13］直道：就说。了：完全。［14］清狂：此处作痴情解。

【点评】这两首诗都是写幽闺女子相思寂寥之情。第一首开头二句写女子深夜在缝制罗帐，是写景之笔。她一边缝制罗帐，一边期待与意中人会合。次联是回忆昔日一次偶然相遇的情景。对方匆匆驱车驶过，而自己则含羞以团扇遮面，虽然相遇但未通言语。三联写自己在夜深灯尽时相思无极，而音信隔绝，又到了石榴花开的时候。“金烬暗”与“石榴红”是对文，石榴红指石榴花盛开时节。“金烬暗”兼寓相思无望；“石榴红”暗示时光易逝，一别经年。尾联是说所思者系马垂杨之岸，与自己咫尺天涯，不能会合，但愿有西南好风，将所思者吹到自己身边！全诗写对相思的渴望，细腻委婉，生动传神。又采用深夜追思的方式，情意含蓄深长。

第二首是写女子重帏独卧，清宵追思的情景。开头即写夜静细想，“细细”二字写得极好，把慢慢推移的时间与蚕食着心灵的痛苦惟妙惟肖地表现了出来。接着回顾平生遭遇，好似巫山神女，纵有遇合，终成梦幻，又如芬芳的桂叶，却无月露滋润使之飘香。“不信”，是明知而故意如此，以见“风波”之横暴；“谁教”，是本可如此而竟不如此，以见“月露”之无情。措辞委婉而意极沉痛。结尾说纵使相思无益，也不妨抱痴情而惆怅终身。对于最后两句中“直道”“清狂”的含义，张相的解释最为贴切：“直与就使、即使之就字、即字相当，假定之词。凡文笔作开合之势者，往往用直字以垫起，与饶字相似，特饶字缓而直字劲耳。”“清狂为不慧或白痴之意。言即使相思无益，亦不妨终抱痴情耳。”（《诗词曲语辞汇释》卷一）

对于这二首诗，前人以为是托意令狐绹之作，今人多以为是单纯的爱情诗。从字面上看，二诗颇似单纯言情之作，然细玩诗意，前诗写企盼佳期而不得之情，与寂寥中的相思期待以及所透露出的青春易逝之感；后诗中所用神女与楚王遇合原是一梦以及小姑独处本无依托的典故，与菱枝遭风波摧残、桂叶无月露滋润的描写，以及尽管如此而痴情未改的表白，与李商隐的人生际遇完全相通，故托意身世之说亦自可通。况李商隐诗常托宫怨以抒愤，托闺怨以致慨，他自己也说：“楚雨含情俱有托。”

温庭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