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慢性咳嗽

（一）小时候，我们喝过的“白糖冲鸡蛋”

大约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大咳了一场，咳嗽了很长时间，为此请了我有生以来最长的一次病假——一个多星期，而且在病假期间，第一次吃了“白糖冲鸡蛋”，那是我姥姥给我做的药膳，为的是治疗彻夜不停的咳嗽。

虽然那时候物资匮乏，但那个甜味的鸡蛋汤仍旧没留给我多好的印象，有点腥气，但喝了那个鸡蛋汤的夜里，咳嗽确实减轻了，后来才知道，那是很多人用过的偏方。

等我上了大学，学了中医，回想起这个药膳，我才知到，那是在给我补阴呢。因为从中医理论上看，鸡蛋黄类似阿胶的作用，它甚至是民间吃不起阿胶时的替代品。

鸡蛋黄是入药的，最早的记载是《伤寒论》，在“黄连阿胶汤”中排在最后一个。之所以一种寻常食物能入选医学经方，是因为鸡蛋黄是补阴的，能帮助阿胶彰显补阴效果，这个作用也被很多后世医家发扬光大。

每年春秋，北京都很干燥，特别是秋天，在供暖前后，天干物燥，很多人会因此咳嗽，而且这种咳嗽很难受，是干咳无痰的，每次咳嗽的时候，上呼吸道都因为干燥而疼痛，这种情况要持续几天，直到稍微出点痰了，咳嗽才慢慢好转。

从西医角度说，痰，其实就是我们身体的白细胞和细菌战斗之后的结果，是战场上的狼藉之物，其中有死了的细菌，也有白细胞的“遗体”，到这个时候，急性的炎症才偃旗息鼓。之前无痰，就是身体和细菌处于激战之中。如果用中药帮助一下身体，让这场战斗结束得快，就可能需要补阴了，或者说滋阴。

补阴和滋阴虽然都是针对身体之阴的，但是它们的治疗深度、滋补程度、滋补对象是有区别的，后面我会仔细讲。这里要说的就是，无论是滋阴还是补阴，都是助我们身体的白细胞一臂之力。白细胞是人体免疫系统的重要的一部分，从这个角度说，补阴就是增强免疫力，这一点，之前我已经强调过了，白细胞这样的免疫力基础，也属于中医说的阴。

姜良铎先生是著名的中医，大家熟悉的“排毒养颜胶囊”就是他的方子。对付这种秋天的干燥，姜良铎先生自己有个小方子，由绿豆和鸡蛋黄组成。先把绿豆煮得开花了，这个时候汤还是发绿的，不是发黄的，这个火候就够了，保存了绿豆的略微凉性。将鸡蛋打到碗里，搅拌之后加上少量冰糖，之后用绿豆的绿汤直接冲到盛有鸡蛋的碗中，生鸡蛋的颜色就变黄了，也基本上被烫熟了，放温了之后饮用，对秋天或者春天的干燥引起的诸多问题，包括干咳、口舌干燥甚至皮肤干燥都很有效。

这个偏方和我小时候吃的“白糖冲鸡蛋”以及《伤寒论》中的“黄连阿胶汤”的治病是同一个原理，针对的都是身体的阴伤，所不同的是，前者的阴伤是因为季节，因为天气干燥，而我咳嗽的阴伤以及“黄连阿胶汤”治疗的阴伤，属于病程太长了，对自身的阴液造成了消耗，以致阴伤。

不只咳嗽，很多疾病如果迁延不愈，都有伤阴的问题。中医讲“久病无实”“久病必虚”，这个虚，很多时候就是阴虚。我们常见的糖尿病、甲亢，到后期，都是肾阴虚了，都离不开补阴问题，只不过有的阴伤没有严重到需要动用阿胶、生地的程度。鸡蛋黄的补阴之力没有这些药物那么大，但方向是一样的，可以在生活中作为食疗，代替补阴的药物。

（二）林黛玉是典型的“阴虚”

林黛玉是《红楼梦》中的代表人物，最终因为痨病而死。中医的痨病相当于肺结核，属于传染性疾病，过去是“不治之症”。但是，大观园那么多姐妹朝夕相处，为什么别人不被传染，唯独黛玉被结核病击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她的心“太重”。

黛玉初到贾府，尚在孩提，就牢记母亲嘱咐：“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要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恐被人耻笑了去。”一开始便受到心理上的压抑，同时，黛玉有些才气，文思敏捷，常触景生情，更由于她寄人篱下的处境，使她变得非常敏感，无论是她的外貌还是心理，都使她具有阴虚的特点，同时亦有气郁的特点，就是爱生气，加重阴虚。因为郁闷久了宣泄不出去，就要化火，火就要耗伤人体之阴，也是因此，心眼小、容易生气的人，很难是个胖子，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消瘦。

曹雪芹是很懂中医的，黛玉的调养方子也多是合乎医理，比如，黛玉在宝钗的建议下吃冰糖燕窝粥，就是补阴的。因为长期咳嗽，黛玉还吃一种我们现在也能买到的药物——人参养荣丸，这里面的“荣（yíng，营）”就是血，养荣就是养血，血同样属于阴的范畴，只不过这个药的养阴力度超过冰糖燕窝粥了。

在第二十八回还提到黛玉吃“天王补心丹”。“天王补心丹”是中医常用的安神中成药之一。中医治疗失眠有三种药很常用，分别是“朱砂安神丸”“柏子养心丸”“天王补心丹”，它们是有区别的。

“朱砂安神丸”不仅适用于失眠，而且适用于一惊一乍的人，他们属于典型的心神不宁，白天也很难安静。这个药镇静的作用比较大，因为里面有朱砂，其作用就是镇静、安神。

“柏子养心丸”侧重的是心气虚的失眠，这种人不仅失眠，而且特别胆小，身边稍微有点响声就吓一大跳，要心悸心慌很久才平复。

“天王补心丹”主要针对的是阴虚导致的心悸、失眠。这种情况更容易出现在书生身上，是脑力劳动者常见的失眠。他们和林黛玉一样“心重”，情绪抑郁而化火，所以伤阴比较重，阴虚的症状因此明显。除了失眠，还有心烦、手足心热，即便是冬天睡觉，脚也愿意放在被子外边，甚至还有口舌生疮、舌质红等虚火问题。这种人唇色也往往偏红，他们与林黛玉一样，都是阴虚的，所以这个药里用到了麦冬、天冬、玄参、生地黄等补阴的药物，通过补阴来安定心神。